1988年夏天的一个中午,我正在厂桥总参文化部的仓库里与电影队里的几个战士吃西瓜,电话铃响,我拿起话筒,听到一个大嗓门在里边说:“莫言吗?我是王树增,现在在你们大门口,你出来吧?”
早就知道王树增是原武汉空军的创作员,1984年我进入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学习时,就在学校的礼堂里看过根据他的剧本拍摄的电影《骆驼草》,随后又在《八一电影》上看到了他的好几个剧本。当时我以为他是个搞电影的,与我这个写小说的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很快,1985年和1986年里,他的中篇小说《鸽哨》、《猛潮》、《黑峡》、《红鱼》、《月斑》、《破译》,分别在《收获》、《当代》、《人民文学》、《解放军文艺》、《昆仑》等著名的刊物发表,《鸽哨》还得到了王蒙先生的赞赏。也许是出于偏见,当时也是军队年轻作家的我却对很多军队年轻作家抱有一丝丝温柔的敌意,因为我总感到他们趾高气扬,好像军队是他们家的一样。所以那时尽管我对这个风头正健的王树增从心里佩服,也有一些结识的机会,但还是放弃了。现在想起来,如果我在读军艺时就与王树增成为朋友,也许我犯的错误就会少一些。
王树增站在我们大院的门口,身材高大挺拔。那时他虽然已经转业到了鲁迅文学院担任办公室主任,但浑身的军人气儿还是呼呼地往外冒。他站在我们大门口那两个笔挺的哨兵身旁,既像他们的哥又像他们的连长。我对哨兵说这是武汉军区的伞兵营长,哨兵啪地一个致敬礼,就把我和王树增放进去了。他来找我一是动员我去上鲁迅文学院和北京师范大学合办的作家研究生班,二是让我跟他一起去玉门油田给文学青年讲课。这两件事我都不愿去,但王树增用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就把我说服了。可以这样说,如果不是王树增来动员我,我不会走读研究生班,也不会去玉门。如果我不读研究生我就不知道“来”是“COME”“去”是“GO”,不去玉门就不知道石油是怎样从地下冒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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