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乘火车摇晃了三天两夜,在一个红日西沉的傍晚抵达玉门。正当酷暑时节,我们出京时穿着汗衫短裤,但一到玉门车站,冷风习习,寒气逼人,我打着哆嗦,感到自己像一只脱了毛的公鸡。可人家王树增就像没事似的,高声大嗓地跟玉门人寒暄。给玉门的文学青年讲了一个星期的课。我有高原反应,头痛欲裂,基本上靠王树增讲。他连吹带唬,竟然很受欢迎。石油工人拉来一小拖西瓜卸到我们的房间里让我们吃。西瓜个个好,绿皮红瓤黑籽,入口如蜜。王树增说讲课的事他包了,但一小拖西瓜让我必须在一周内吃完。他还说最治头痛的就是西瓜。每天王树增去讲课时,我就在房间里吃瓜。讲完课后油田派车拉我们去敦煌参观,游石窟找飞天,爬鸣沙山看月牙泉,还到了电影《敦煌》的外景地,租了戏装照相。王树增顶盔披甲,手持大刀,威风凛凛,果然是大将军八面威风;我与他同样装束,但一看就不是那么回事。当时我就想,王树增这样的人转了业和我这样的人还不转业都是军队的遗憾。
从玉门回来不久,就去了鲁迅文学院读研究生,王树增在职学习,与我同学。我那时还比较年轻,脑子里有资产阶级思想,上课时喜欢看前排漂亮女生的脖子和头发,一堂课下来,满脑子幻想,老师讲的什么我基本上不知道。王树增看我这样子,恨铁不成钢,就经常把我叫到他的宿舍里,严肃地批评我,委婉地开导我,提醒我一要珍惜这次学习机会,二要保持革命军人的气节。在他的教育帮助下,我头脑里的资产阶级思想得到了很大克服,能够认真听课了,学习自然也有了进步。
这时我跟王树增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亲密朋友,我对他说很想转业,他说你千万不要转业,还是军队好。我说你为什么要转业呢?他说当时部队有一个转业回北京的名额,但回来后就后悔了。他是个听到军号就激动的人。他是个嗅到军营大锅饭的气味就胃口大开的人。他是个天生的当兵的材料。他说如果有可能,一定要回到队伍里。我们毕业典礼那天,正好海湾战争爆发,他对我说他一定要归队。正好部队急需剧本创作人才,他果然就归了队,成了广州军区战士话剧团的编剧。 最近的消息是:王树增写出了60万字的长篇纪实文学《远东朝鲜战争》,写得很有些惊心动魄。
我的朋友王树增,现任武警创作室创作员,此前曾任武警文工团副团长,广州军区战士话剧团副团长、编剧,鲁迅文学院办公室主任?在职研究生,武汉空军创作室创作员,武汉空军文工团编剧?曾登台演出过话剧、相声,武汉空军某部伞兵,山西临汾地区插队知青,北京学生,儿童。提起他的作品他总是说那不值一提,但提到他的8年伞兵生活,他的话就会滔滔不绝。
“我总忘不了那一刹那——飞机载着我们这些全副武装的伞兵在拂晓幽暗的天空中爬升、爬升,突然,一股温柔明丽的颜色涂满了我年轻的脸……”在过去的岁月里,许多次,他站着,笔挺,像一棵松树,眼睛里闪烁着心驰神往的光彩,对我说:“那时候,我们经常从天而降……”
(摘自《军营文化天地》2000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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