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妈和香椿花散文
昨夜梦见老屋前的那株香椿树枝繁叶茂,摇曳了一串串纯白色的小花,淡淡幽香飘满院落,很美也很温馨。花儿在微风吹拂下,朵朵飘落。或翩翩起舞,飘荡在空中,随风远去。或飘落在阿妈褪色的围裙上,朵朵妖娆,片片絮香。白色的香椿花菱角分明,破旧的围裙,见证了阿妈的平凡与伟大。
听说梦见香椿枝叶繁茂,花絮飘飞,定有喜庆的事情即将发生。我赶紧拨通了阿妈的电话,却是嘟嘟的忙音。让我难免有些失落,我想此时的阿妈,定然忙碌在炊烟弥漫的灶台前,煮着早餐,大慨是没有闲心接我的电话吧。确实一日之际在于晨,对于彝族的农家主妇而言,早晨可能会比平时更加忙碌一些。我继续躺下,继续回味着,昨夜梦中的香椿树,朵朵美丽的花,编织成多姿的梦。
手机铃声响起,飘出婉转动听的歌谣。屏幕上“阿妈”二字格外温馨,我果断挂上电话,又迅速回拨过去。挂上电话是因为我不想浪费阿妈的电话费,因为乡村交话费不容易,阿妈却坚持不让我为她交。迅速回拨过去,是因为我太想阿妈了。
“香椿树发芽了,家里可以吃到你最爱吃的香椿炒鸡蛋了,接着询问我回不回家......”整整十分钟,阿妈絮絮叨叨的说过不停,我随声附和她,时不时插上一两句嘴,听到她家庭琐事,很小很小的事。小到家里的羊丢了一只,小到家里的猪生病了,甚至隔壁家的小翠带男朋友回家了。无论多忙,我总是认真听着。听着阿妈沙哑的乡音,将小事如故事般向我娓娓道来。我所有的烦恼,一瞬间灰飞烟灭,不复存在。职场里弥漫着的烟云,一下子云散天开。突然,阿妈停了下来问我大清早打电话回来,有什么事情吧?
我问:“阿妈,你最近身体好吧,我阿爸好吗?我家院落的香椿树开花了吗?”我从阿妈的声音里听出了他有些惊讶。阿妈沉思了片刻,有些惊讶:“立春刚过,香椿刚刚发芽,至于香椿花,难得一见,你外公活了八十多岁,都没有看见过香椿开花。”接着追问我:“是不是找香椿花有用,如果我用,妈在艰难也会为你找到的。”我说:“妈不要找了,我也只是好奇,真的不用。”阿妈没有顾及正在和我说话,赶紧问在旁边磨镰刀的阿爸:“明要香椿花,你知道哪里有吗?”电话那头,阿爸和阿妈说了会儿话。阿妈说香椿发芽了,你爸爸采了很多晒干了,等你回来吃呢。接着问我和不和阿爸说几句的。阿妈将电话递到阿爸的耳边,可我却只听到磨镰刀的沙沙声。我明白阿爸在忙,没时间和我闲聊,果断挂上了电话。
几天后,我收到家里寄来的包裹。打开一看,用报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我小心翼翼的打开,用报纸包裹着。报纸是我年轻时候编辑过,经常发文的《沧海》报纸,沧海儿子苍劲有力,是著名书法家姚泰成老先生题的。打开包裹,露出干的香椿,带着家乡的气息,有阿妈的味道,有香椿的气息,很浓浓,弥漫了我的出租屋。接着露出一小包来,用小袋子装着,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笔迹潦草,一看到“香椿花”,我的泪水夺目而出,滴答滴答,打在干香椿上,打在香椿花上
“香椿花”被阿妈写成了“香春花”,我不怪她;“香春花”写得字迹潦草,我不怪她;只为我寄了一小包香椿花,我不怪她。因为我没有资格怪她,没有理由怪她,现在没有,将来没有,永远都没有。好想给自己一个耳光,耳边回响起“香椿花很难见,你外公活了八十岁都没见到。”每一个字刺痛我心,我的任性,不经意间的一句话,让阿妈回忆,让阿妈忙碌,为我操劳。我想我的阿妈,一定翻越了万水千山,去为我寻觅香椿花,一定吃了很多苦,我似乎看到了阿妈瘦小的身子,穿过山麓,穿过田野,为我寻觅香椿花的艰难。我简直不敢想象,我阿妈是如何爬山高高的香椿树,才为我采下香椿花。
阿妈“香春花”潦草的字迹,化作一把把锋利的敢刀,扎向我的心房。诺大的世界,我无处躲藏,也不敢躲藏,更不愿意躲藏。一个虚无缥缈的梦,为了香椿花,让父母操劳,让阿妈受累,让阿妈去攀爬高高的香椿树,我良心为何安。我抓起桌上那包香椿花,那包沉甸甸的。我含着泪,打开包装,将细小的香椿花,一把一把的塞入嘴中。吃了它,吃了母亲用泪水和汗水为我采来的香椿花,是我对自己任性的惩罚,是我对阿妈辛勤付出的回馈。香椿花吃在我嘴里,异常苦涩,很难下咽下,那涩,一辈子我都会铭记。那涩,是对我任性最好的惩罚。我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才把一小包香椿花消耗完毕。我从最初的'苦涩吃出了甜味。我想阿妈的味道,汗水的味道,泪水的味道,都汇总在香椿花的味道里,成了这世界上最美味的佳肴。可我一辈子也不愿意吃到,我不愿意,再让我的阿妈,为我操劳,哪怕一丝一毫。
当我吃完香椿花,阿妈打来电话,告诉我香椿花的吃法。她说:“先在清水里泡半天,换两次水,将涩味泡出,然后用苏打水洗一道,那样香椿才会不苦涩.......”我说:“阿妈,香椿花的吃法我记住了,香椿花我都吃完了。”她很诧异,她对我的吃东西速度一直不敢苟同,我吃东西是非常慢的,怎么就吃完了呢。我才发现自己说错了。我深知,如果我让她知道我已经吃完了,她肯定还会我去去采。我赶紧说:“妈,你听错了,香椿花刚到,我还有打开的呢。”阿妈又唠叨了好一会儿,要我记住吃法。我欣然答应,告诉她,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说起阿妈,小时候经常为我们弄香椿炒鸡蛋。不少人都吃过外婆做的香椿炒鸡蛋,都很留恋那绝品的美味。可惜我没有见过外婆,我吃到的所有香椿炒鸡蛋,都是阿妈炒的。话说那时候,家庭不算宽裕,鸡蛋是要用来卖钱,补贴家用的。“五元一十”或“八元一十”(也就是5元钱10个或8元钱10个鸡蛋的意思)。但香椿发芽的季节,阿妈总会拿出为数不多的鸡蛋来,我我们做香椿炒鸡蛋,特意在鸡蛋里加入火腿肉丝。她和阿爸却舍不得吃。桌上如果有香椿炒鸡蛋和凉拌香椿丝,阿妈和阿爸只舍得吃凉拌香椿丝。而我和弟弟,总是留恋香椿炒鸡蛋的美味。因为那时候,还是小孩子,吃是孩子的天性。如今想来,感觉心疼父母的那些年,为了我们的成长,吃尽苦头。或许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发奋图强。毫无天赋的我,努力再努力,不敢有丝毫懈怠,想成为对家庭,对社会有用的人,即使平平凡凡,也让父母的生活好一些,少受些苦难。
春天来了,院落里香椿长新芽,萌生出一个个新的希望。香椿树不曾开花,亦不曾花飘,花絮也不曾落在阿妈的围裙上。可我瘦小的阿妈,忙碌在香椿树下。挑水、劈柴、牵牛和喂马。她会脱下围裙,往香椿树树上挂。
夏天来了,院落里的香椿枝繁叶茂,遮挡了炎炎烈日。香椿树亦不曾花开,亦不曾落絮,花絮也不曾被风吹在她的头发上。可我瘦小的阿妈,奔波在香椿树下。割麦、大豆、晒草,吆鸡和喂狗。
秋亦然,冬亦然,几十年一如既往,风来,你在香椿树下忙碌,不曾停歇。雨落,你在香椿树下忙碌,不曾躲避。勤劳,淳朴的彝家女,我平凡普通的阿妈,你辛苦了!爱我,疼我,为我默默付出的阿妈,你受累了!谢谢你,香椿树下最美的阿妈!
阿妈,你慢些老去,儿子还未长大,还是一朵未开的香椿花。我愿陪你,一同等待,待香椿开花,一同陪你看最美的香椿花。
可你,可你,你的头上,又多了白色的几根白发。可我,可我,我的屋外,香椿未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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