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年,我还是个大三的学生。
在一个春日的星期天,老爸买了一整袋面,自己扛到四楼的家里,这是我们三口之家一个月的口粮;当晚,老爸来我不足10平米的斗室看电视,那台电视是据说电视机要涨价而抢购的,平时不舍得看,只是星期天才开一、两个小时。他喜欢坐在藤椅里看,可他每次看不了多久就会酣然入睡,这一次也是这样,他仰着脸睡着了,睡得很香,腿伸得直直的、打着深深的酣…。
第二天早晨,当我起床时老爸已为我热好牛奶,一早上班去了。
这是一个寻常的星期一,而就在这个平常的星期一,我失去了老爸,他外出采购,因与当地农民发生争执,突发脑溢血死亡。那夜竟成永诀,而他躺在藤圈椅仰面酣睡的神情则成为我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我无法想象他是真的离开,我只觉得他或是出了远门,或者就隐藏在我们身边,默默的守护着我们。
很多年,我没有悲痛,只有遗憾。遗憾我们之间缺乏沟通、甚至相对无言、不曾有过情感的表达,而如今我多想有这样一个机会,让我告诉你我多么爱你,你正是我心中最完美的父亲。我遗憾,受了一辈子苦的你没有因为子女过上一天好日子,没能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没能和我们一起住上新房、坐上自己的新车。我遗憾,在你弥留之际没有亲人陪伴,哪怕我们尽了所有的努力你才离去,而你竟是以这样的方式撒手人寰……
是的,我不曾悲伤。不是没有,只是因为那悲伤太深,我知道我无法承受,所以不敢去想。
而今,当我在不惑之年来写你,也不是为了痛定思痛,而是想一步步地去接近你,去握紧你的手。
我曾经无法理解母亲在你离开时悲天恸动地中对你的责备,我现在明白了,你潇洒地走,让一个中年妇女成为寡妇,让一个未谙世事的年轻人失去成长中的良师益友,让你的孙子、孙女无法享受爷爷的溺爱,让全家人陷于痛苦……你是丈夫、是父亲、是爷爷、是老公公、你没有尽到你的责任,你怎么可以这样就走?
将四十多岁的我,无嗜好、经历了人间的悲欢离合、看尽了世间的善恶美丑、尝遍了人生百味。死对于一个基本经历了人生的人来说,不过是一个步骤。无论主动或者被动的死我们都会欣然前往。
有人问我来生愿意做什么?我说斯生足矣。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我愿拱手相让。我的生命对于我自己来说已经没有意义。我会存在着,健康积极地活着,因为我是儿子、是父亲、是丈夫、也是很多人的朋友,他们才是我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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