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冗长的时光走廊里信步,记忆的花朵次第开放。拾一瓣碎花,沉淀后的香气萦绕在指尖,温柔地将我的思绪牵回故乡。
我出生在温婉多情的水乡,黑瓦白墙的屋子在河两岸并肩而立。小小的乌篷船从水上摇过,船娘有醉人的眼波和乌溜的秀发。岸上有邻家女人们持一口吴侬软语闲话家常。
我熟悉这个小镇的每一寸土地。那里的荷花开得最美最多,哪里的菱角结得最清最甜。镇头那个卖花布裙的女人最厚道礼貌,挑担子卖藕的人里要数李家爷爷最好,一块钱随便挑。烟柳画桥,流水浮灯,浸润着水气的风,夹杂着桃花的雨……我在水乡的滋养中长大,我爱惨了这片土地,恨不得将骨血也化成这里的一泓清泉才好。
这么美的地方,我却怎么也想不到,我将离开她。那飞来横祸就这么突然地到来了。
一纸文书降下。阿爸愁容满面地签上字,我家的白墙外涂上了大大的“拆”字。放眼望去家家皆如此,血红的大字触目惊心。这么美丽的地方,为什么要被摧毁?只是因为它跟不上时代了吗?我想不通。
动工那天我从新家里跑出来看,那可怕的怪物推倒了魏家的屋顶,打破了孙家的墙。我突然想到青石街巷的夹缝里还有一枝榴花,可放眼望去漫天沙尘遮蔽了我的眼,哪里还找得到那一点殷红?我忍不住蹲下身,大哭起来,那个水做的小镇化作梦里一个挥不去的倩影,除了我,还有谁记得她?
又过了几年,繁华的商业街平地而起,终于一点也找不见从前的模样了。我从喧嚣繁华的夜市穿行而过,默默地想着:我会记得她,长长久久记在心里,乌篷船,黑瓦白墙,夹缝里的榴花……
故乡啊!那是即便不能长相守,也会在心里保存一辈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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