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间的斗争往往开始得莫名其妙。
或许是因为年级一二的位置时常由我和她交替;或许是因为我任了三年中队长,而她是四年的副班长;再或许是因为她在舞台上做风光的主持人时,手里却是拿着我撰写的台本。以至于发展到后来,我自知不比她美貌,就卯足了劲,在身高上将她压倒。
一山不容二虎,无聊的同学素日一大消遣就是“坐山观虎斗”。
我一度很缺零用钱,就靠倒卖文具成为了班中闻名遐迩的“富商”。同学们纷纷效仿,只是都学不来我抬高价格的伎俩。我稳坐在第一黑商的宝座上,甚至还放话“谁能赶超我的收益,我就从此金盆洗手”,以独孤求败矫饰自己的飞扬跋扈。
一日课间,她突然走上讲台,宣称手头有种“四川特产、无敌辣”的肉干,诚邀勇士前来过招,还提出“品尝后付款”的理念,又一再强调胆小者勿试。遂将肉干一洒,作天女散花状。我在混乱中夺得一块,兀自忖度:祖上三代都是湖南人的我,岂能有怕辣的理?思及此,我便毫无顾忌地大快朵颐,动作夸张,偏要彰显自己辣妹子辣不怕的豪迈。
舌如刀割,如饮了鸩酒,如熔岩在翻腾。辣!辣!辣!……说笑的。实际上,我的齿研磨着,味蕾纳闷着:这不是半点辣星都没有吗?
电光火石。我猛一扬头,就与她的视线在半空接轨,噼里啪啦,火星四射。一个是捕食者将牙尖抵上猎物鼓动的气管时的眼神,一个是对时局洞若观火却也无力回天的李鸿章式的眼神。她唇角一勾,笑得花开花落几春风,然后别过头去,迎接陆续发现真相、拍案而起的愤怒群众。仅一个手势就又让全场安静下来,然后她慢悠悠地说:“一包二十元。”言罢就潇洒离去,不顾这本就动荡的江湖又被她搅出了怎样一轮惊涛骇浪。据好事者统计,她只五分钟就赚够了我经商以来的总进账。
而我以在校园内从事商品交易的名义,在自首同时将她拉下水,就是后话了。
而我替人写作文企图东山再起,却遭遇文笔清丽的她的激烈角逐,一番客源争夺、改革商品质量后我俩双双被告发,也是后话了。
夏天里,我常走的上学路上总会铺满已开尽荼蘼的木棉花,一如我小学毕业那天。它们滴水不漏地覆盖住被水泥掉包的芬芳泥土、孩子气的记恨与不罢休、当面的反唇相讥与背地的奚落,以及所有不够美好的地方。取而代之的是斑驳陆离的鲜艳色彩、我的高个子、满分作文和商业头脑一流的赞誉,并在我的眼角描摹出愉快的痕迹。我在她同学录上写下的话语:你算是,我最不想见到的……
挚友吧。
我和她一起在不同的时空里心照不宣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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