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扇熟悉的老门,此情此景,仿佛与三十年前一般,只是,周遭的一切,早已是沧海桑田,留给我的,怕是只有回忆了吧。
三十年前,我还是个懵懂的少年,与同龄人没有什么两样。我与父母住在一起虽然谈不上锦衣玉食,但也比下有余。我一向还算上进,凭着自己的努力在一所知名的学校读书。父母都很疼爱我,我也鲜有叛逆的行为。亲友都很羡慕,我也颇为自豪。
一天,学校临时开会,我们便提早放了学。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如同脱笼之鸟,自然不愿再重新钻入那个叫“家”的笼子——至少当时我是这么想的。约上几个玩伴,便一起出去找点乐子。时间一晃而过,等我意识到天色不早的时候,自然过了七点。冬天的月亮总是升的那么早,照得四下一片惨白。我匆忙打开手机,发现已有无数个未接来电了。我害怕听到父亲的责怪,连忙关了手机,骑车回家。终于到了家门口了。我习惯性地翻起口袋,去找钥匙。一个,二个,……奇怪了,翻遍了浑身的口袋,也没能找到。书包,对了,一定被我随手丢在了书包中。我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阵猛翻,然而,一无所获。我不相信,一遍又一遍地查看了可能有钥匙的每个角落,却终是徒劳。望着那扇不算厚重的大门,残酷的现实告诉我,真的进不去了。
父亲出差了,母亲还在上班。若是钥匙还在我身上,今日贪玩之事便可遮掩过去。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我不甘心地拿起了手机,开机,拨号。电话中熟悉的“嘀,嘀”声在我耳畔响起。我似乎希望电话永远不要通,世界就停留在这一瞬间,当然,这并不可能。电话通了,我声音略带颤抖,告诉母亲我被困在门外的窘境,母亲听了,没说什么,便挂了电话。莫非母亲生气了,不愿回来帮我开门?还是……我胡思乱想着,等待永远是漫长的,不知过了多久,在我的脑海中仿佛是一个世纪,母亲回来了。我偷偷地瞥了瞥母亲的脸色,还好,不算阴沉,母亲帮我开了门,把钥匙交给我,说:“拿好了,别丢了。下次别贪玩,早些回家,我还有事,先走了。”在我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吻,便匆匆而去。
孩子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母亲宽容非但没有使我痛改前非,反而变本加厉。我回家的时间越来越迟,甚至彻夜不归。我沉迷于现实的、虚拟的、高级的、低端的各种游戏。当然父母不知道这一切,父母晚上都不在家,一旦我不再自觉,原有的平衡便宣告打破。然而,纸包不住火,母亲一日上班,忘带了东西,过了许久方才想起,便回家去拿,然而家中灯火俱无,一片黑寂。母亲以为儿子已经睡了,虽然似乎早了点,或许儿子今天身体不适吧。母亲蹑手蹑脚进了门,拿了东西,轻轻地走进了我的卧室,想看看我是否有些不舒服。当然了,房间中是不会有人的。
东窗事发了。父母接连盯了我几天,既有凶声厉气的斥责,也有苦口婆心地说教。起初我还算乖了几天,每天一放学便回家,认真学习,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易,我终究没能禁得住诱惑,又走上了歧路。当然,还是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我又被抓了个现行。
接下去,便是我与父母的争吵,冷战,想来不足为外人道也。成绩单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终于让父母寒心了,他们无心,也无力再管教这样曾经那么听话的儿子了。渐渐地,从父母有意或无意的言语行动之中,我发现,这个家已不再欢迎我。
终于,我成年了。父母按照我的要求,给了我一笔不算菲薄的生活费,便不再管我。经过了几年不堪回首,我终于痛定思痛,重新来过。这些年来,我有过失败,有过碰壁,看过青眼白眼,也晓得世态炎凉。不过,即使在我最落寞潦倒的时候,我也没有动过回家的念头。我知道,我没有颜面去见父母。时至今日,我总算小有所成,薄有几分家产,我想,是时候去见我的父母了。
我回到了那扇老门前,正如三十年前一般,我没有钥匙。我轻轻地叩了叩门,除了一些积年的尘灰应声落下,便再没有回应了。我拿出手机,凭着印象拨通了那个曾几何时极为熟悉的号码。“滴,滴”的声音再次响起,与三十年前相反,我是多么希望有人应答啊。耳畔,一个女声响起,“您的拨号是空号,请查实后再拨。”我不相信,我不甘心,我如同三十年前寻找钥匙一样,反反复复搜寻我记忆的最深处,想获得些许蛛丝马迹。同样的,只是徒劳,我问了问街坊邻居,原来父母早在我离开之时便另觅住处了。是的,他们不愿面对这片伤心之地。我站在老门前,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儿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然而,每一个画面都如一根针一般,刺扎着我的心。
三十年前,我丢失了这扇门的钥匙。然而,在这三十年中,我却渐渐丢失了我心中那开启通往家的钥匙。我这道,这是一把无比珍贵的钥匙,无论如何,也再也买不到了。我多希望有人能像三十年前一样,提醒我拿好钥匙。然而,不复可得,我的钥匙,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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