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13岁,他87岁。
爷爷!我上学去啦!快回吧!不用你送!
哦低沉的声音仿佛是从喉管里挤出的,他人却在那里呆呆立着,一动不动。
爷爷,快点回去吧!我上初中了!不用你送了!我等得不耐烦,直接去推他,没费什么力气便把他推回了屋子,他惶然地站在一边,惶然地看看我像一阵风似的奔出家门,奔向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快回屋吧!我站在门口又对他说了一遍。因为阿尔茨海默病的缘故,他忘记了很多事,行动也变得迟缓,一句简单的话,他往往要考虑很久才会有回应。
他终于挪进屋中,挪上他那张小小的单人床,像一只受惊的鸵鸟,把头深深地埋在臂弯中。呆呆的,呆呆的沉浸在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时间仿佛在他身边静止了。
我已经忘记了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只记得是一个冬天,身体硬朗的他突然垮了,医生断言,他活不过三个月。可是冬天来了,冬天走了,他依旧在坚强的撑着,撑过了生机盎然的春日,撑过了蝉鸣声声的盛夏,撑过了一年又一年,一直到了丹桂飘香的秋天。
我时常怀念他从前的样子。
那年我6岁,他80岁。
那时的他从来都不服老。他总穿着整洁的中山装,骑车接送我上下学。
回家咯!他的脚离开地面,稳稳的沿着河岸骑行,一点都不像个老人。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啊?他温柔的声音和着晚风拂过我耳畔。棒极了!我一边回答他,一边把两条腿来回晃来晃去,反正他的车技好,我是不用担心会掉进河里的。
夕阳的余晖笼罩在他的身上,空气里夹杂着烤红薯的香味,远处传来商贩的叫卖声,这是我对童年最深的记忆
接孙女回来啦?下象棋的老伯扯着嗓子问他。
接来啦!他的声音响亮的回荡在河畔,惊起了路边的麻雀。
那时,我是他的骄傲,他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人究竟是如何老去的呢?我想不通,也不愿去想。不知不觉,岁月加深了他脸上的皱纹,把他描绘成如今的模样。
他孤单地坐在床上,呆呆地盯着远处;他的生命中只剩下等待,等待我放学回家,等待儿女归来。
他开始变糊涂,他把牛奶直接倒在桌上,把所有的菜混进粥里;他开始忘记一切,忘记自行车,忘记烤红薯,忘记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而我,也渐渐在岁月里失去了纯真,失去了耐心……
现在,我16岁,他87岁。
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那个雪花纷飞的冬季,他在睡梦中静静离开了人世,离开了儿女,离开了我。
看着桌上的黑白照片,我抑制不住对他的思念。我是多么想再一次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骑过夕阳下的河畔,我扯住他的衣裳,听着他温柔的声音,感受着晚风和着他的声音拂过我耳畔……
旧时光从我的身边悄无声息的溜走。我多么想把这段时光紧紧握住,永不放开……
可是,有谁能做到呢?旧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指导教师:王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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