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最快的速度在考场瞄了一眼作文题,老实与聪明。脑海中第一个闪现的人,就是我的父亲。
人人都说他老实,上班老实守纪,为人老实诚恳。在他的世界里,做好本分的事,经营一个和睦的家,谦让一个好强的老婆,养育一对不省心的儿女。一切,都如唐僧在悟空划定的辟邪圈里运转,从未越轨半步,哪怕只是一点点想法。
年少的记忆里,父亲在家言语不多,像一头永不疲惫的牛,在家里家外忙碌。下班回家,拉过一个小木凳,在院前吧啦吧啦几口旱烟,余光仍在扫视着家里是否有需要他做的活儿。偶有小朋友过来,绕在他的膝盖边玩耍,父亲总是憨憨地将他们举起,逗得孩子发出银玲般的笑,然后满意地跑开。邻里间有需求,自不用多说,力大无比的父亲总是跑在最前,扛起最重的活。至今记得有一天夜里,父亲回来告诉母亲,说今晚学校开会,校长在大会上表扬了某某某搬走了一颗影响学校形象的巨石。母亲出离地愤怒了,因为弄走巨石的人是我父亲,但校长却不明就理地把表扬给了别人。在一旁做作业的我,也在内心嘀咕,明明是你做的,为何不说,为何自己受累却要让别人抢占风头,为何要做那个老实人。再一联系平时,我的眼前就拼凑起了这样的画面,老实巴交地埋头做事,再苦再累不抱怨的,从未给领导递一根烟,从未给领导送一次礼的,就是他,我的父亲,我那并不能给我带来骄傲的父亲。甚至,我开始羡慕那些别家的孩子,有一个圆滑处世,会溜须拍马,和领导称兄道弟,懂得迎来送往的父亲。
但羡慕终归是羡慕,父亲终不会因为母亲的埋怨,我们的虚荣而改变他的处世哲学。多年后,我已经站上了讲台,父亲也早已退休。闲不住的他在学校寻得一份花工的差事,于是,便有了每天和我一起早起上班的日子。很多次,我在讲台上撕扯着喉咙,父亲在窗外推着除草机劳作,那轰隆隆的声音总让我忍不住瞧上一眼。烈日下的父亲,穿着十几年前的旧衣,如老农一般挥汗如雨,黝黑的肌肤灼伤了我的眼睛。铃声一响,我奔出教室,厉声地对他吼道,你看这样的暑天,还有几个人像你一样,你就不怕中暑,一个月给你多少钱,让你这样卖命?父亲拉过围在脖子上的毛巾,揩去挂在眼帘上的汗珠,振振有词地说,拿钱做事,做事就要做好。除了递上一瓶水,我真拿这个一辈子老实巴交的他没有办法。为什么?为什么他就不会聪明一点?为什么他除了老实,就只剩老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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