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那棵香椿树终于给伐掉了,它太高了。它已经生长了二十余个年头,却还有生的希冀,枝干上渗出黄色的树脂,如同数行浊泪。我取下一块树脂,让它在我的手里晶莹并芬芳着,满院都是香气。
几年前,院里还是很热闹的。外祖父和孩子们围成一圈讲故事。外祖母借着明亮而清澈的月光做针线。父母依偎在一起,父亲膝上还有一个小小的我。
忽然,孩子们哄笑起来,外祖父见孩子们不信自己讲的,就反过身来问外祖母:“老太婆,是不是啊?”
外祖母会停下手中的针线,眯缝着眼,脸上的纹路都舒展开,答道:“是啊!”
父母坐在阶上,望着星空,勾画着生活的蓝图。父亲把我抱起,放在身后,让母亲坐在他的身旁,一面说:“我们要开着汽车,往市里去喽!”一面手里仿佛把握着方向盘。
我便笑起来,母亲嗔怪道:“瞧你……”自己却也欣然地露出了笑影。
那株香椿树也不甘寂寞地摇晃着树叶,和草丛中的虫儿的和鸣奏成自然的交响乐。整个院子里溢满了笑声、月光和香椿树的香气。
这许是一个好的故事。然而,外祖父走了,父亲也离开了;孩子们都上了中学,见了面会用英文问好;外祖母也常年地在乡间忙碌着……这里,就只剩下我和母亲了。
于是,这真成了往事了。
如今,这最后的见证者也将隐去了,我只好把那往事收在记忆的匣子里。
我把那块树脂封存在父亲给我的小螺号里面,螺号从此便喑哑了,然而却又能挥发出香气。
我佩上螺号,重又到院中去。螺号仿佛奏响起来,依旧和虫鸣的合奏交响着。
月光依旧如水,我几乎要笑了,却堕下泪来。
满院里都是树脂的芬芳气味。
满院里都是往事的芬芳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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