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诗人整个的生命进程中存在一个个人化的过程。在这个进程中,诗人的身体、情绪与精神日益强壮,同时也日益统一。一个由个人意志及理性引导的、有组织的构造在日益发展着。诗人的人格和自我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不断的完善,从而趋向于成熟。
但同时,在这个过程中,个人的条件及社会的环境不断限制了诗人个人化的成长,使诗人失去了与他人、与自然无分彼我的同一性,产生了一种不可避免的与世界分离的状态;诗人日渐孤独,凄凉之感和强烈的焦虑不安油然而生。在这种情况下,诗人仍然试图最大程度地巩固着自己整个人格的完整性与力量性。虽然他已部份地发觉,他是一个单独的个体,在日益的孤独中徬徨犹豫。
如果诗人的成长过程能与个人化的过程协调发展,那么诗人的人格发展将是和谐的。然而,实践证明:当诗人个人化的过程自动发生及日益怀疑自己在宇宙中的地位、生命的意义,诗人终于从与自然同一的虚假状态中苏醒过来。他渐渐明白自己的命运是悲剧性的——既是自然和人类的一部分,又要试图超越自然和人类。他不再怀着一颗末被世俗偏见所蒙蔽的心灵来接近一切事物。也就在此时,诗人的人格幻觉产生了。
一个人的人格结局,不但可以左右人思想和感觉,而且也可以左右人的行为。在人格的最初阶段,诗人人性意识的两个方面——对内对外——都是象做梦似的、半醒状态地卧在一张共同的面纱下。这个面纱是用信仰、幻觉和幼稚的情感之线所编织成的,透过这具面纱,世界和历史看起来都散发着神奇、灿烂的光华。但一旦诗人意识到,他自己的自我只不过是天空中一只飘泊不定的“灵魂之鸟”,天空和辉煌的太阳便永远地消逝了。他感觉到个人孤独地面对这个世界,象一个陌生人投入了一个无边无际而充满危险的大海。人类内心的束缚,内在的冲动与畏惧,使诗人的人格——理智与情感,产生了异乎寻常的变化。他产生了想要放弃个人独立的冲动——情感的渲泄,把自己完全隐没在外界纷扰的红尘中,借以克服日益增加的孤独感和失落感。阴郁回响在诗人深邃的思想天空中……
二
牬佑猩命开始,人类就必须面对大自然提供的各种不同的生存方式,并做出选择。诗和诗人,作为一种文化的产物,无论处在何种困境和迷惘状态下,都依然以它旺盛的生命力和特有的表达方式与艺术手段,去努力表现整个人类的经验和意识。
不管诗人的人格产生了什么样的异化,有生命和无生命的自然,仍是他人性世界的一部分,因为诗人的人格幻觉并不是消极适应社会环境的结果,而是一种动态适应的结果。诗是人类世界所构筑的第一个幻像,是导向对事物和人类的客观见解的有效途径之一,是人类普遍地渴求根本和不朽“存在“的特殊方式。正是因为如此,诗人在他的作品中凝入了坚韧不拔的人类精神,并以一种饱满而骚动的狄俄尼索斯(酒精)式的精神,讴歌,同是鞭挞着我们这个星球上自生不熄的生活。
诗人在时间世界中溘然长逝的祭日,变成了一个丰澹富饶的纪念日。在他的眼中,世界比任何时候都丑,但同是,它也比任何一个时刻更蕴藏着一个新的、更美的世界的意义。
诗人的艺术成长过程具有一种特殊的艰难性和模糊性。在人格的意志与欲望中,在心智和精神世界中,诗人与用以进行创造的感性媒介同在——在心灵、启示和净化的象征性火焰中铸造着一个新的灵魂,在时间、空间和因果之架中永恒地展现人类灵魂的主要病患和力量。在思想的神圣飘动中,诗人寻找到了生命的跨度,找到了历史的起源和最终目的。
三
人类心灵的肆无忌惮的过度活动和物质欲望使人类的精神疲惫不堪,使人们无瑕去思考自己的生命价值。“个人所遭受的巨大痛苦,人类的认识不一致,最终认识的不可靠,能力的不平均,这一切使个人需要艺术。”(尼采)——这也是诗人需要诗歌的特殊原因之一。在人格幻觉中,诗人在使自己的精神世界物质化和把变化无常的生活表现为不变的、从时间中抽象出来的静态物体时,只能间接地和有条件地表现自己。他把人的意识不是作为一种状态,而是作为一个一刻不停地运动着的心理变化过程;并通过一种悲剧精神,通过诗歌这种狂欢节式的自我陶醉手段,追求一种完满充盈的生命形式,呼唤着一个强烈情感的真正的个体。诗人对美、对人生的观念和感受都全部体现在这种执著的追求之中。
诗人的人格幻觉需要狂喜的视觉与愉快的虚幻来补偿。由于诗人悲哀地认识到了我们枯萎的感情在最大程度上是源于自身的冷漠,源于自己半途而废的事情,不愿体验的生活、拒绝或疏远了友谊,他不得不摒弃自己的直接需要和愿望,生活在想象的激情中,生活在希望和恐惧、幻觉与醒悟、空想与梦游之中,并努力寻找一块丰膄神秘的土地,一个强有力的精神支柱——借以形成一道有生命的墙,抵御现实和自然的攻击。
在人格幻觉中,诗人“个人注定应当变成某种超过人的东西——悲剧如此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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