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城二月的第一场雪下得突然,不但寒风凛冽,还要夹杂着片片破碎的雪瓣,也分不清那雪瓣是什么形状的。冬雪呼呼一阵狂欢,城市就突兀地安静下来,再有什么风吹屋动,寒音稀疏的时候,也少了很多爱管闲事的“城市管理者”。武城因此清静下来,明朗起来,欢跃起来。
即便是在这天的第二场雪下过之后,长发墙依旧还要随着父亲一起去六零医院看望严叔叔,当然,同去的少不了瓜皮,还要客气地带上几百块钱。在医院逗留几个小时,嘘寒问暖,聊聊家常——长发墙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安排,乐此不疲。他大概是习惯了见严研,而不是严叔叔,这点瓜皮早就看出来了,只是缄默不语而已。
长发墙已经忘记这个年头来了多少次六零医院,来往的护士却都已认识了他:满头长发,遮掩五官,笑起来的时候才看得出来眼睛,这是长发墙留给她们的印象。再有遇到长发墙的时候,几个护士总会明里暗里地讨论几回,似乎有长发墙来的时候,他们会多一些无聊的谈资。
对于到医院以及医院里严叔叔病房的路程,长发墙已经烂熟于心,上楼,转过道,5527,敲门进去,总能看到那位漂亮的女孩严研在那。长发墙能够这样积极地来往于城市两地,大概就是为那位女孩的魅力所吸引。虽然很多时候,长发墙并不明白女孩是什么地方吸引了他,但他还是愿意为着这些摸不到边找不到理由的事情而忙碌奔跑,他本就爱思考没有缘由的事情。
父亲已经回到了工作岗位,瓜皮也找到了工作,虽然自己还落着单——无论工作还是感情,但在没有弄懂这些问题的答案时,落着单反而是最好的选择。这些答案虽然不是长发墙亲自去实践总结出来的,然而,就是凭借着在无聊时间里多看了情感读物,长发墙就敢这样给自己妄下结论。
瓜皮和长发墙父亲来医院坐下来的时间一般都不长,间接为长发墙创造了无数个有利时机。但长发墙是何等耿直又懵懂的人,他又不明白很多事情,所以即便在过了那么多时日以后,对于严研,他还是一无所知。武城服装学院,属蛇,大自己两岁,上课考试兼职,就是这几个零星的关键词,还是在瓜皮提醒了好几次之后,长发墙才逐步了解到的。
严研来六零医院的次数多,有时候还很晚回学校,有课的时候就来得少,遇上这样的时间,长发墙就替她过来。长发墙来的时候,自然拉上瓜皮,两个小伙子,照看一个病人,碰上小事时,还是要盲目地去找护士。所以长发墙虽然来的次数多,多数时间反而是和瓜皮在一起没头没脑地聊天,聊得起劲时,自然要去走廊尽头的窗台边吸几口猛烟,那感觉怎叫一个“爽”字了得!
聊天的话题少不了严研,长发墙对此毫不避讳,似乎还很兴奋一样;还好瓜皮也不插嘴,就等着长发墙滔滔不绝地在讲,偶尔还要陪着他沉醉般地傻笑几下。一来二去,瓜皮也就没那么大兴致,再要被长发墙拉着去医院的时候,他就死活不同意。长发墙央求瓜皮的次数频繁起来,也就不以为意,干脆还是一个人去医院算了。
二月的武城,气温没有一点上升的余地,长发墙还是留着冬天的棉衣和长长的头发,这两者是他的显著标志。等长发过肩的时候,长发墙还要扎一个粗辫子,挤在棉衣的袖子里,似乎很保暖一样。严研见过几次长发墙的长发,只是觉得特别好奇,为什么长发墙要扎着辫子,而且又用啫喱水定型,那感觉辫子就像一坨干冷的拖把,不但不好看,而且寓意特别糟。
长发墙早已习惯,无论是武城的冬天还是其他人的异样眼光,他也不知道应该对此说点什么,表达出什么。反正头发是自己的,无论怎样梳理总是不管他人事情,而且,自己的头发总要区别下女生的吧。他因此扎出了啫喱水拖把发型,天冷风寒的时候,那块头发像极了一顶帽子扣在脑门上,真是暖和极了!
就是利用这样的优势,长发墙总算要来了严研的手机号,他虽然对数字很迟钝,却少不了一些小伎俩,即便是借用严研的手机拨通了父亲那个老手机号码,还是激动得长发墙满脸通红。严研大概是猜到了长发墙的心思,却也不多问缘由,只是对着手机上的那串号码,问长发墙名字的由来。“你为什么叫长发墙?怎么有那么难听的名字呢?长发墙,又是多奇怪的名字啊。”
“容易记住,我妈妈说容易记住,后来也就没听她叫过了,反而是我父亲叫的次数多,他也喜欢留长发,我肯定是遗传他的,但他现在也不留长发了,说洗头麻烦。”长发墙不加思索地回应。
严研听着倒也乐了:“好记是好记,总不好听。”
在二月快要过去的最后几天里,长发墙就是这样,和严研一起度过了很多个寒冷的白天。医院里暖气很好,长发墙在病房里呆得久了,不免烦躁。严研贴心得很,等到父亲睡着的时候,她也会悄悄地带着长发墙赶到医院隔壁的一家服饰设计公司去,她在那接了一份兼职的服装设计工作。长发墙第一次随严研进那家叫做“时尚仓库”的公司时就被吓到了,那里面的男人居然个个都留着比他的头发还要长的长发,而且造型各异,颜色各异;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严研之前对他的长发一点不觉稀奇的原因。
还好时尚仓库里尚有几位美女,只是比不上严研,而且特别显老,长发墙觉得呆在这样一家公司里简直是受罪,哪天他要是进了这样一个地方,那岂不是比下地狱还难受吗?幸亏严研还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办公室,没有第三个人打扰的时候,长发墙就会老老实实地做严研的模特。办公室门外是嘈杂的几乎变态的氛围,而办公室里,只有长发墙一个人呆板无聊的眼神,重复某一个动作,碰上严研专注而苛刻的要求时,长发墙反而有点羡慕起外面的混乱环境了。
长发墙在心里犯嘀咕的时候,突然猜测到了严研来这个鬼地方兼职的原因,他只是没说出口而已。长发墙始终觉得自己生活得太过安逸,因为严研让他代做模特的经过,反而让他开始认清了自己的价值。正是在此以后,长发墙和严研的配合做得特别默契,但也闹出不少笑话。严研有时候会让长发墙试衣服,有时候也自己亲自试穿,长发墙就一直试穿着女式外套,配上他“温婉”的长发,“婀娜”的瘦身子骨,显出的朦胧背影,真是标致极了。
长发墙在整个三月的时间里都陪着严研在时尚仓库和六零医院间往返,度过了一段回想起来特别浪漫的时光。严研因此攒够了父亲住院的费用,还小小地还了一笔钱给长发墙这边,严肃出院的那天,严研还请长发墙和瓜皮狠狠地吃了一顿饭,没有喝云边白酒,两个少年在女孩面前都说从不喝酒。
严研自此正式回了武城的服装学院补落下的课,父亲和瓜皮的工作也渐渐忙碌起来。只有长发墙,在经历了一连串琐碎又严重的事情以后,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的日子过得依旧是那么百无聊赖。在武城天气逐渐回暖的那几天里,长发墙竟然突兀地反复想念起严研来,想起她与自己截然不同风格的长发,想起与她在时尚仓库过的每一天,仿佛那一切都是发生在昨天一般。
长发墙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重新拾起了老爷子留给他的理发箱,目前,他大概只能做这一件事,只能做顺这一件事。还是沿着武城的大街小巷,四处游走,还是免不了偶尔吆喝几句:“理发匠啊理发匠,可怜的还是长发墙!”长发墙对此无可奈何。
长发墙毕竟还是有一些理发手艺的,在武城服装学院周围的街道巷子里,他的名气就很得几位退休阿婆们的称赞,以致口口相传,长发墙都快成为那块地域的招牌了。这大概正和长发墙的心意,然而他又不知道为什么不敢越过那些巷子,走进服装学院,但肯定不会是因为江湖规矩了。长发墙想不明白自己犹豫的原因,想知道答案,而思路却无从开口,他只能莫名地烦躁起来,那一块让他沉默的王国啊!
四月的武城是樱花如画的最美时节,长发墙就是在一片樱花满布的树下和一位刚给她理完发的阿婆聊起来的。阿婆十分健谈,她指着远处的一片樱花林,笑着问长发墙:“是不是在追服装学院的哪位女娃娃啊,我瞧你来这很长时间了,呆望那里的时间多一些。”
长发墙被阿婆的这一问惊得全身一震,又是这么一个问题,这究竟是一个有答案还是没答案的问题额!长发墙在心里反复问着自己,不自觉地突然收起理发箱吓得跑开了,连理发的钱都没收。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长发墙就那么欣喜地奔跑在武城的大街上,似乎永远也找寻不到路的终点,然而他眼里所见的不过是一座严实的长武城,一个满世界婆娑的长发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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