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树】
三十年前,爹栽了杏子树。
桃三杏四果五年,小杏树刚刚越过墙头,就开起粉色的花朵来,艳艳地,不是太多。第二年,密密地开了一树,就结起杏子来。收麦子的时候,杏子就熟了。得空,我们总往园子跑。仰着脖子,咽着口水看树上的杏子。看着看着,杏子咚的落下一个,砸在头上。捡起来放在嘴里,一包蜜一样甜的水,还没来得及吸,就流进了肚子。
吃了几天,渐渐地腻了,一任金黄的蜜杏落了一地。天热,人忙,顾不上去捡,就一颗一颗烂在地里。忙的蜜蜂、苍蝇各种虫子飞来一地,蚂蚁也忙忙碌碌把一些杏蜜抬去。
奶奶抽空提着草筐子去捡。捡回来的杏儿,剖出杏核,晒在窗台上。晒干了,砸了杏仁,爹药铺里用。杏肉晾在铁筛子里,晾杏干。
到了冬天,奶奶神秘地拿出一个布袋子,把手伸里面半天不出来。我们眼巴巴等着。打开一着,不是一把咯嘣嘣响的南瓜子,就是一把酸杏皮,咬一口,牙都酸倒了。总是很奇怪,明明晾的甜杏干,怎么又变成了酸的。就像奶奶用麸子压醋,那麦草捂住的芨芨草背斗里,麸子与煮麦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十天半月,一股清清的醋水就从背斗底下流了出来。
村子口,也有一个棵老杏树。包产到户时,它长在张姓人家门口,就分给了张家。但一结上杏子,管它是张家的,还是王家的,谁见了都随手摘几个。等到杏子熟透了,某一天,一场麦风,摇落一地,全村的人吃个够。
如今,奶奶走了,爹也走了,村子里的许多人都走了。那棵杏子树老了,村子更老了。
【麦黄黄】
杏儿黄的时候,麦子也黄了。
地头上,向日葵正举着一朵大花微笑。花盘藏在苞谷杆的夹缝里,拧着脖子追太阳。这朵痴情的大花,内心里,一定是蕴藏着极大热情的。每天早晨,太阳升起,它就仰起头来看着太阳,慢慢地追着太阳扭脖子。到了晚上,它又慢慢地扭过头来。
花盘里的葵花籽,一日日地饱满起来。一顶一顶棕色的小帽子,悄悄地变得坚硬起来。有一天,葵花籽熟了,小帽子就脱掉了。花瓣早干了,成了风中的故事。
大朵大朵的蜀葵,在烈烈地开。小镇上,地头上,沟渠也,人家的房前屋后,都有她们艳俗的影子。站在道路二旁的蜀葵。像极了一群热情到极致的女子。哗啦啦笑着,不管不顾,只把自己笑待乱颤。令人想起古代战场上那些列队的红颜,嘻嘻哈哈,但号令一响,立刻纵马上前,毫不含糊。
打碗碗花已开到了极致。触目处,到处都是她们的影子。粉的粉着,红的红着,想怎么漫延就怎么漫延,甚至还缠到了麦杆上。麦杆儿黄,草叶儿绿,还有几朵粉的白的花。蝴蝶看见了,诗意地飞走了。蜜蜂来过,又飞走了。
麦穗低下去的头,又昂起来了。麦粒饱胀,麦芒锋利。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麦收时节来了。
风把这些信息,带到远方的城市里。出门打工的人,就回来了。
【草意思】
麦子收割的时候,草们,也进入了最葳蕤的季节。
草木深深,大概是指这时节的事吧。
草在最深情地舒展着自己。所有能生长的地方,都弥漫着她们的影子。冰草,茂盛而丰美。草茎富含液汁,是这个季节牛羊最喜欢的饲草。她们丰饶地长在田埂上,相互拼比,把一道一道的地埂遮得严严实实。有勤劳的农人,每天背了草镰在地上割草。牛羊吃不了,就在家里贮起来。小山一样的青草垛,日子里的殷实。
苜蓿草长得比人都高。紫色的花朵,散发着某种迷人的香气。小紫蝴蝶,靜静的停在花瓣上。在和花低语,或与风恋爱。三五只蜜蜂,笨头笨脑飞过来,只在枝头停一下,又飞走了。有时,野鸡会把蛋下在草丛中。有人路过,惊叫着飞起。若是已孵出了孩子,除非你真的看到要抓它。否则,它是不会轻易走的。
野蒿子也长成了阵势。那块地,曾是村里最肥沃的耕地。一条高速公路的通过,让土地变得零落。千百年来,它们早已习惯了农人的精耕细作。如今被荒弃,只能生长出无人理会的荒草。
新开的沟渠边,苦苣苣长成了一大片。叶片肥大,丰厚。若是早年,有农人赶了羊来放牧,羊会吃光所有的草。如今禁牧,牛羊都圈在暖棚里,草肆意生长。
废弃的老院子里,白茅草乘虚而入,气势汹汹,登堂入庭。老厨房的锅台上,一棵狗尾巴草,风情妖娆。
人走了,草就成了村子的主人。
【鸟唧唧】
大雨后,鸟儿们又飞上了天空。
鸽子和斑鸠子飞的比较高。鸽子有时落在树梢上,有时蹲在屋檐下。斑鸠子和喜鹊喜欢挂在电线绳子上,鸟儿一飞,电线绳子一悠一晃,秋千架子一样。
喜鹊的窝,在夏天的时候藏在深深的树枝里。不过,这时候都不在窝里,它们搭窝的时候,是想育小喜鹊了。冬天的时候,喜鹊的窝挂在树梢上,简直像另外一些住在树上的村子。远行在外的人,看到树梢上的喜鹊窝,就想到了离树不远的家和家里的孩子们。
麻雀们不知忧伤,即使在最冷的季节里也唧唧喳,缩着脖子回忆盛夏里的往事。此时,它们横行四野。饱满的麦粒和肥大的虫子,吃得它们肠滚肚圆。它们有时忙碌,有时无聊。忙碌时,四处奔波;无聊时,相互追逐嬉戏。早晨,太阳还未升起,它们就在树梢上啼叫。夜晚,太阳一落,就没有了声息。
啄木鸟忙得脚不着地。有时对对翻飞,大概是想起了恋爱的往事。它们在树上行走,样子好像一个高水平的滑冰手,一路溜着上了树梢。夏天的杨树上,有一种又胖又大的绿色树虫子,它的头上,赫然竖着一对角,人们叫它天牛,不知道啄木鸟看到看不到。
田野里,老人们是一群追逐夕阳的鸟儿,佝偻的身影在忙碌生存或是生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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