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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老太这生散文

  儿孙满堂的郑老太怎么也想不到,老了老了,竟落得贫病交加,孤苦无依。

郑老太这生散文

  郑老太的大名叫郑雪芳,出生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因娘家世代务农,一贫如洗,父母又重男轻女,因此没上过一天学,到老了也是个睁眼瞎。

  在她谈婚论嫁时,因为长相平庸,五短身材,还胖,性格上粗枝大叶,怎么看都是个顶着满脑袋高粱花的粗陋村姑,因此一时无人问津。

  解放前夕,村里有个家道殷实的老汉,姓沈。老汉有三儿一女。大儿子叫发财,二儿子叫有财,小儿子叫兜财。兜财仗着家里有钱,婚后还是寻花问柳。他开着自家的卡车在上海滩拉货,搭识了一个漂亮女人。相互搭讪了几句,女的飞了几个媚眼,他就缴了械,被那个女的勾引上,乖乖地跟她进了房。正当他脱了光衣服扑到一丝不挂的女人身上,刚要入港,房门突然被撞开,冲进来几个气势汹汹的男人,为首的大喝一声:你TMD竟敢老虎头上拍苍蝇,狼嘴里抢肉吃!玩我老婆让我戴绿帽子,你不要命了?话音未落,把他从女人的肚子上一把拎起,扔到床下,紧接着几个闲汉围住他,噼里啪啦猛扇大头耳光,直打得他抱着脑袋满地乱滚,连声哀求。

  一顿暴打后,双方开始谈赔偿条件,最后扣留了他的卡车,单身走人。明眼人都知道,兜财掉进了一伙白相人设下的放白鸽圈套。

  回到家里,颇有几分姿色的妻子嫌他是个风流败子,坚决离了婚,独自到上海打拼去了。

  解放后的土改运动中,沈老汉因为曾拥有过良田几十亩,农忙时雇用过短工,也收过田租,于是被划分为富农。从此家境一落千丈,政治上甚至还不如翻身做主的贫下中农。

  兜财被敲了竹杠,老婆又离婚走了,家里也没钱了,过了好几年也谈不拢亲事。后来经媒婆牵线搭桥,娶了郑雪芳。于是她成了兜财家的,大名几乎被人忘了。

  兜财的前妻,人漂亮,也能干,是过日子的好手,郑雪芳哪点都比不上。兜财瞅着粗手大脚的妻子越想越气,恨起来就揪住她一顿乱打。因此兜财家的经常在村里直着脖子哭嚎:你个杀千刀的!白天把我当铁墩(铁匠用来打铁的),夜里把我当石臼。看不上我夜里就别急吼吼的爬上来,老娘不伺候你了。

  村里人听了都掩嘴作葫芦笑。

  其实那时的农村,打老婆的陋习还很盛行。因此兜财夫妻俩打管打,日子还得过。兜财家的像只生蛋的母鸡,一口气给兜财生了四子二女。

  俗话说母以子贵,可兜财家的生了一窝子女,还是得不到兜财的尊重。她只是稀里糊涂地生,稀里糊涂地养。在她眼里,那些孩子比羊呀猪的也尊贵不到哪去。

  每到晚霞烧红了天空,村里的父母就会高一声低一声地呼唤自家的孩子回家吃晚饭。疯玩的孩子们回来晚了,肯定要被父母责骂。可兜财家的从来不叫。她的理由是,孩子饿了,不叫也会回来。不回来就是不饿,叫什么叫?万一哪个孩子掉到河里淹死了,再生一个就是,担心什么?

  上世纪七十年代前的江南地区,一到寒冬腊月,也经常下大雪,河里的冰厚得能站小孩。可兜财家的几个孩子,几乎没有一个穿得暖暖和和的。不是破棉袄上开了花,就是布鞋上漏了洞。把他们冻得抱着膀子乱跳,在教室里拼命跺脚。原来兜财家的不擅女红,手脚又慢,还笨。因此一到冬天,她根本来不及给子女们做衣服、鞋子。所以她家的孩子看着最可怜。而且夫妻俩几乎谁都不管儿女的学习,子女们混到小学毕业,就回家务农了。

  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家家勒紧裤带过日子。落单的沈老汉日子更难过了。老伴死得早,老二有财也早死。身材矮小的沈老汉,整天穿着破衣烂衫,睁着一双饥饿的红眼,蹲坐在东墙下晒太阳。他很想起身摸到两个儿子家里,打开碗柜兴许能找到一团冷饭充饥。可他不敢,他的孙子们将他当贼似地防着。

  有一次他放下尊严,在兜财家院子里的芦席上抓了几片山芋干,刚塞进嘴里,几个孙子就围着他又跳又叫:白胡子老头做贼啦!白胡子老头做贼啦……嚷得全村都知道。何况为了轮流供他饭食,发财和兜财都觉得自己付出太多而吃亏了,撕扯着打了几架,被闻讯赶来的大队书记指着鼻子骂得狗血喷头:你俩给我记住!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这是做给自己的子女们看哪。等你们老了也有这一天,可能还不如他(沈老汉)!

  可怜的沈老汉,省吃俭用一辈子,从前家道富足时肉都不舍得买一刀,终于在六零年的春荒里饿死了。

  渐渐地,兜财的儿女们都大了,先后嫁娶,分家单过自家的日子,与父母很少往来。一年到头看不到兜财老两口到哪个儿子家吃上一顿。再往后,儿子们都建起了宽敞的小楼,可老两口还是住在低矮、潮湿、狭窄的两间平房里,很少见到儿子们去串门。孙子们在路上见了,也只是翻翻白眼,连爷爷奶奶也懒得叫一声。

  在兜财刚踏进七十岁的那年秋天,他在门前的自留地里干活时突然倒地。兜财家的拉了好一会也拉不起来,于是赶紧奔到大儿子海东家,截住正要推着自行车出门的海东,开口说“你爸突然病了,你赶紧……”话没说完,海东皱着眉头打断了母亲:你又不是只生我一个儿子,让其他的弟兄去招呼一下,我有急事。说毕,绕开母亲,蹬着自行车扬长而去。

  兜财家的立即转身去二儿子海南家。这几天海南的媳妇干活时扭了腰,海南正一丝不苟地给趴在床上的老婆做按摩。听了母亲的哭诉,海南慢条斯理地说:你别急,我爸可能头晕,躺一会就好。你先回去,我等会就来。

  兜财家的本来就没主见,信了海南的话,回到家,坐在兜财身边等儿子们。等了一顿饭的功夫,海南没等来,趴在地上的兜财,佝偻着身子,双眼紧闭,气喘得却越来越急促。等到海南叫齐了海西和海北两个弟弟,姐姐海华和妹妹海英,过来抬起兜财,放到床上,发觉他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海华心软,看到白发苍苍的父亲一口接一口抽长气,哭着说:你们弟兄快想法送爸去镇上医院抢救呀!晚了就来不及了。

  海南慢吞吞地说:大哥呢?这关键时刻他怎么可以一走了之?送进医院后这笔费用怎么个出法?万一我们送了,大哥说我们多事,不认账咋办?兜财家的赶紧说:快送吧,我俩还有点积蓄,用了再说。海南翻了下白眼:你俩的钱以后还不是我们的?现在稀里糊涂用完了,今后再让我们凑?

  弟兄们正在院子里议论纷纷,拿不定主意时,守在父亲身边的海英连哭带嚎地奔出来骂:留着你们的钱今后自己吃药吧!爸咽气了……

  兜财在儿子们的冷眼旁观下走了,只留下说话木讷,行动迟缓的兜财家的,经常有一顿没一顿地独自在平房里捱日子。

  这时海东弟兄们的儿子们都长大成人了,有的也结了婚。兜财家的称呼也升级为郑老太,可日子过得还是那样,依旧没人关心。

  平时村里办丧事,她总是早早地赶去,在酒席桌上占一个位置。菜还没上齐,她就迫不及待地地伸出筷子拼命夹菜,甩开腮帮子,狼吞虎咽地大吃,吃相实在难看。村人背地里议论,也难怪哈,独自生活的一个老婆子,家里能吃几次好菜呢。

  几次下来,村里人只要看到她坐在哪张桌子旁,村人就不约而同地避开那张桌子。一是嫌她吃相难看,二是嫌她身上味大,熏得旁人坐不住。连她的子女们也不坐在她身边,躲得远远的。

  过了八十,极度肥胖的沈老太患有高血压、高血脂、糖尿病,还带白内障,但也没听说哪个儿子想起来带她到医院里去看看医生,都怕花钱。她的行动更迟缓了。天晴时坐在阶前屋檐下的长凳上,半醒半睡地晒太阳打瞌睡,下雨时就龟缩在黑咕隆咚的小屋里,门都出不了。也没人去看望她。

  有时天气暖和,她会走到村头的大桥边,靠在栏杆上,眯着眼默默地注视着经过她身边的人。很多人都认识她,她也认识他们,但很少有人跟她打招呼。一个母亲,如果得不到儿女们的尊重,那么更别指望得到村人的尊重。只有那些被孝顺儿孙们簇拥着的幸福老人,走到哪都能获得村人的尊敬。

  农村实行医保后,沈老太的儿子们带她住了几天医院。回来不久,沈老太跟儿子们说还想住院。细问之下才知道,沈老太在住院的日子,儿女们轮流陪夜,她不寂寞了。而且儿子们为了做样子给别人看,她想吃些便宜的零食,基本上也能得到小小的满足。她觉得住院几天,是她这生最幸福的时光!

  在沈老太八十二岁的那年冬天,寒风呼啸,路上行人稀少。有天上午,村里突然响起两声震天动地的爆竹声。村人们走出家门,纷纷搜索爆竹声的方向。因为在崇明岛上的风俗,只有死了人,才放两个爆竹,以此通知村人赶来帮忙办丧事。

  村人们聚在村头的大桥上互相打听,得知沈老太死了。据说死了不止一天了,死时倦伏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儿女们给她穿寿衣时,怎么也扳不直她那卷曲、僵硬的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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