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大海这一端,目送一场日落,一次隆重的谢幕。苍茫如幕的海平面上无数星点且行且远,便不敢看了。
对于《目送》这本书,读来时,宛若在夜航海上茫茫中突然浮现的一粒渔火,分明无比。而“爱”便是那一粒的渔火,渐渐变亮变大,变成圣诞节时苍绿树顶上最亮最稠黄的星。
每每翻开这本书,总有心被敲击过一样的震撼。龙先生对待她不安的母亲,很耐心,像是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只是这个“孩子”尝了太多,太多的时光错杂,太多的刻骨铭心,太多的相识与告别。她是搭了“时光机器”来到这里的,却再也找不回了一同归去的旅人。我希望我的母亲在一段飘忽的时光里也能明明地感受到一束温润的阳光,来自那个爱她的女儿。
我必须爱她如命。只因她也是这样回应的。
目送,且行且远。自然地,我忆起母亲的背影,心中有泪,眼中却是模糊了视线——多久之前我还在她肩头停留过,喊着要“高一点,高一点”呢?想来恍若昨日,实则已经是回不去的童年旧事了。
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去看她的背影,只有在送我去上学时,一前一后,才瞥见她的背,也只是背。之后什么都没有了。再扭头去看道旁的野花杂草——说不出的颜色密密麻麻铺开来,有的零落成星,惊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观察过眼前人的背。一次都没有。
也许是上帝的安排,我注定要时时刻刻接受母亲的温情,感受她替我擦药时的柔软——前些天,她坐在床沿,泫然欲泣,眼睛里布满浓重的云。默默地盯了我长了水泡的背良久,不声不响。 “疼吗?”我点点头。她出了房间,我听见她拿起座机拨号的声音。那时,葳蕤茂盛的树叶筛了阳光,把光投在窗前的兰花上。我嚼着她买来的红豆糕,静望着天花板,看它在头顶旋转。
正午,金色大片大片涌进屋里,我疼得吃不下饭。终于,她倚着沙发,跪倒在地上,祷告时,声音呜咽成一片,虽然听不清她讲了什么,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希望我好起来,尽管平日里我百般任性。这一生她能有多少泪不是为我而流?
龙应台说: “母亲,原来是个高档的全职,全方位的CEO,只是没有人给薪水而已。”原以为,自己在很多事情上可以做到独立,不依靠。可还是发现,倘若她不在,自己就像风中的转蓬,无法落脚。
我见过的,母亲年轻时的照片,在她的床头。西斜的太阳将光打在她棕色的长发上,像瀑布一样。头上绑一条花布,打一个结。眼睛不算大,和我不像,脸也不是最理想的瓜子脸,却自有种丰润的美。而现在,她总是拍着脸,照着镜子,一个劲儿地夸自己女儿漂亮。其实她不知道,我是多么不忍看到岁月对她的侵蚀。
我在想,终有一天,现在这般吵、这般闹,为了小游戏胜败争着不松嘴的我们也会长大,长成高高的“长颈鹿”,搀着像孩子一样的母亲,漫步在一条惬意的慵懒小巷,或是空蒙蒙的雨巷里,撑一把油纸伞,任溅起的雨水沾湿裤管。
难道生命就是这样——当年她艰难地追在孩子的后头,像是要抓住青春的尾巴。然后,你渐渐褪去青涩,长成一个大人,搀着老了的她,像个孩子。一切都没改变,只是角色交换,位置互换。
且行且远,每个人在生命到了一定的时刻总会与亲爱的人挥手告别。“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且让我在此后的日子里,在可以把握的有限时间里,与你同行——静静地依着你,搀着你,像当年你抱着我一样,静静地,走在那夕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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