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院落里发生了一件新鲜事:叔叔筹钱开了间小小的食杂铺。
象征浪漫情调的花盆据说是叔叔清理房间时碰破了,但我却怀疑是他自己摔掉的。叔叔的鱼竿也的的确确成为店门口遮阳布的支撑。
叔叔墙上所有的字画都翻了个面,倒贴在小店四周的壁上。
叔叔小屋里所有书刊几乎全成了小店包花生、皮蛋的纸袋——就连《草叶集》也不例外。
那诗集,那曾令我叹服叔叔的诗集,失去了第二页,成了一本帐簿。
我不知道花盆是否一律要摔,书刊是否一律要毁去,诗集是否一定要变成帐簿,它们本来仍有存在的价值。但是,我明白:叔叔已经下决心不当诗人,下决心同过去混沌的生活决裂。
我现在天天可以看见叔叔挂着生意人殷勤的微笑侍立于柜台边接待顾客。偶尔也可以见到他用蹩脚的小楷记帐或扯着不太好听的粗嗓门兜售香烟。一次,我去叔叔的'小店打酒,发现叔叔用小提子往酒瓶里倒酒时,酒成一线,没有溅出一星半点,多么出色的小贩!
小贩也许没有诗人好听,但诗人却比小贩好做,尤其是写无字诗、过疏懒生活的诗人更好做。
叔叔终究不做这样的诗人了,这是为什么呢?是他看到街头潮水般涌出的个体户,而希望加入其竞争的行列?还是他不愿再挨众人的白眼,不愿再接奶奶附着唠叨的钱?或是不满足于自己昔日钓来的小青鱼而希望品尝大鱼的滋味?
要网到大鱼,只有稳驾扁舟,出没于风波之中,才能实现。在浩渺的烟波中,只要叔叔悬起的心帆永远饱涨,他就一定会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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