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一个人。
斜晖脉脉,夕阳酡红如醉,把西方那天染成艳色。古老的石头还是被独自搁在门口,等待一个同它一样劳累的人叹着气坐在它身上。大娘总是着一身素衣,面带倦意,印象中多的是,她坐在石头上择韭菜。
“两个闺女都嫁出去了,有吃有喝,别管其他的。”村里人都这样劝她。她如此伤心,不是因为降价的鸡蛋没买到,不是今年的收成,而是同她走了半辈子的那人,忽然消失在生活中,不见了踪影。去年春节,红通通贴在我家墙壁、她家门口的“出门见喜”不见了,不与相干的我心里顿时觉得空荡荡。
小时候,我应着奶奶“人家的饭好吃”,整天赖在对门不走,像个“恶人小猫”似的。茶几周围总是坐满了人,笑脸围成的弧把佳肴圈住,紧紧的,连味道都难跑出来。我喜欢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大爷抽着烟,看着电视,这样我可以静静地观察他圆乎乎的胖脸蛋。
这样的面容,慈祥、憨厚,我真想念他乐呵呵地把一个用两只手托住的大桃子送给我的那时刻,可是再也找不到了。大娘没念过书,但是她的话真好听,我总是被迷住,定定地上神思考几分钟。
一切都过去了。
好事、坏事都成了风景。
对门的石头板凳、大娘和满胡同开了又开的凤仙花,都在我眼前掠过。爷爷不让我出去那天,我知道是大爷告别了这世界。爷爷的眼圈也红红的,不住地吸鼻涕,我便晓得他同住了半辈子的玩伴兄弟已经成了熟来熟去的一部分。
我再也回不到那茶几前,但我可以让她来到另一个花桌子。近近的邻居没有距离美,倘若离开,那是每个人心里都有的失落和悲伤。
大娘,擦干眼泪,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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