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飒飒的风卷着夏末秋初飘落的叶,落在五丈原一顶军帐上,天阴沉沉,像是预示着什么。
你躺在床上,因为连年征战军资短缺,床并不柔软。羽扇就在你手边,却没有力气拿起,只能虚握着扇柄。你能很清楚地感到生命的流逝,你想再坐起来,用最后残存的时间再安排好接下来的战事,想再出个计谋,亦或助全军安然归蜀。可是你没力气了,你已经不再咳血,却只能双目无神地看着头顶的帐篷,你那一向只有天下苍生、计谋兵法的脑子难得混乱了起来。
你记起被灭门的诸葛府和躬耕南阳的生活,以及徐元直的脸,庞凤雏孤傲的性子。你觉得在南阳的生活几乎是你一生最美好的时光,没有金戈铁马,没有血腥杀伐。你恍恍惚惚忆起一个温婉女子的脸,你在心里疲惫而无奈地叹息了一生,你最对不起的便是这个女子,最后还是没能给予答应她的归隐山田,连你的儿子也先你一步战死沙场。
你的眼前浮现出赤壁的那场大火,那江边夜风的凉与曹魏战船上熊熊大火的热仿佛还依稀可感。你想起当初联吴抗曹时心中的担忧以及你身后主公与一众将士的企盼。你知道只能成功,你一人舌战群儒,何等风姿飒爽。现在如果还有年轻时的魄力与精力,北定中原也并非太遥远。你又想起那夜的琴声和周瑜与你手上不谋而合的“火”字。你有些惋惜和庆幸,那么一个难逢的知己,却偏生短了性命。你有些怀念,那江南粘稠的丝雨与你大哥温和的面庞,你突然觉得若是来生为平民,生在一个太平盛世,江南当是个好去处。
你的脑海逐渐空白,有些什么东西飘忽着却抓不住。你模模糊糊地想,觉得抓住了一些,你眼前浮现出了被你一曲琴音吓退的司马懿和在上方谷中狼狈的他。你有点想笑,笑那个天生宿敌胆怯的模样。
你记起曹操,你记起八卦阵,你还记起很多的人和事……最后是孟获与姜伯约的脸。你有些不放心,你要是就此离去,孟获是否还会安分,伯约又能否继承自己与先皇的遗志?还有那个魏延,有谋反之心,马岱能否成功杀了他?这么一想,你更加担忧起来,自己一死,季汉该如何保全?你只恨不能再活几十年,把身后事件件料到,事事算全。
你想要出去,想再看看那些为光复汉室忘身于外的忠志之士,你觉得哪怕死,也是不该在床上等死的。你于是叫他们进来,要他们将你带出去,你有些急切,以至于没看到他们悲戚的`面容。
你坐在熟悉的四轮椅上,听着一众将士整齐却暗含哽咽的“丞相保重”,你的目光从他们悲戚而坚毅的面庞一一扫过,北定中原的季汉战旗在五丈原八月的秋风中猎猎作响。
你看着那面旗帜,先帝三顾茅庐诚恳问计,白帝城临终托孤殷殷期盼都还历历在目。你想起新帝,想起危如累卵的汉国,你终究未能实现先帝的遗愿,终要追随先帝而去了,可是你却找不到身后还有谁能寄托大事,不知该有何颜面到那边去见先帝与众将。
你最后的目光透过旗帜看到那轮红日,你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离去,不甘心辛辛苦苦坚持了几十年的霸业功亏一篑。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你忍不住向天发出质问,但你握着羽扇的手终于松了,目光也开始涣散,耳边众人的哭声也淡了……
你终于又回到了那年,与主公他们斗酒饮茶,继续探讨北定中原的大计。
“臣……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诸葛亮,字孔明,诞于汉灵帝光和四年;建兴十二年八月二十八日,病逝五丈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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