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遇见你,嘴角清甜似蜜。
我在梦的这端,张望你彼端的背影,有瘦削脊骨,硬净如玉。
七岁时,第一次见到你,清冷的庭院,空旷的房间,你端坐在床边,看着我,嘴角微微上扬,缓缓凝成一个清甜的微笑,长辈门把我推向你,说:“喏,这是你的太奶奶。”于是,我便记住了在这个清冷的庭院里住着一位如冬日阳光般和煦的老人,她,是我的太奶奶。
你的院落一向清冷,即使在新年整日可闻的炮烛声中也同样安静,仿佛与世隔绝,而我却因你一个清甜的笑,一直粘着你,你不觉烦,依旧笑着端坐在床边,拿着大红大红的纸,剪出一个个生动的图案,一个个精美的窗花,我学着你的样子,笨拙地拿着剪刀,不出所料地剪出一些奇怪的东西,而你却拿着,认真地看,视作珍宝一般压在了枕头下面,摸着我的头说:“真好。”我仰着头,看着你的嘴角微微上扬,缓缓凝成一个清甜的微笑。
有天,哥哥带给我一卷糖,红红的,甜而不腻,一如你的微笑,但却被父母发现,扔了糖,原因是:乡下的糖不干净,红红的,一定不卫生。我哭了,哭得很凶,你把我揽入怀中,轻声地安慰着。
第二天,你拉着我到床边,偷偷拿出一卷糖,味道同样甜美却是白色的。看着我开心地吃,你依旧清甜地笑,只是眼中带着些疲倦,带着些痛楚。
后来我才明白那许疲倦,那抹痛楚,你从小缠了足,行走不方便,却为了我踏出了空旷的房间,走出了清冷的庭院,后来我才知道为何你的房间如此空旷,除了张床与一张八仙桌便再无其他,为何你总是端坐在床边……
再后来,我走了,为了学业,为了将来。那天,接送的车从村里开到了村头,再开上了高速,你又一次为了我走出了院子,扶着墙一直追了好久,最后靠着一棵槐树久久地凝视着,载着我的,渐渐远去的车。风扬起,我看见一向有着清甜微笑的你,在纷飞的槐花中哭了。
请不要哭泣,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微笑的样子,是花儿初绽放时,涌动的巨大喜悦。
一去便是七年,以至于没能赶上看你最后一眼,你走后,有人说,你走的很安详,一如当年那喧嚣节日里清冷的庭院,空旷的房间。有人说,你走时,手里还仍攥着当年我剪的奇形怪状的窗花。有人说,那时你的嘴角仍微微上扬,凝成一个清甜的微笑……
后来的后来,我总是做一个梦,梦见你倚着槐树,风扬起,在纷飞的槐花中,嘴角微微上扬,缓缓凝成一个清甜的微笑。
你可知,我深夜醒来,细细哝哝,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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