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打来电话,说端午到了。我推开窗户,向远处一瞧,可不是,田野里金黄的麦子早已归仓,一场透雨,让万头攒动的玉米苗很快便绿成一片——端午是该来了。
端午到,端午的风俗也就随之而来。我的家乡河水很浅,难以承载龙舟这样的大船,但艾蒿还是插的,鸡蛋也是要煮的。煮熟了,揣在兜里,带到学校去,比谁的鸡蛋壳最硬。一切之中,最重要也最麻烦的是包粽子。先是随着母亲,到绿海一样的苇塘里采苇叶,手在上面掰着,眼却不停地在地上睃,生怕有青蛇从草丛里窜出来。糯米是自家水田里产的,红枣是邻居给的.,干柴是父亲从河滩的树林子里拉回来的,只消称上一斤白糖,一切工作算是准备停当。
然而那是过去,是记忆中的事情了。现在,村子外的苇塘早被一把火烧个精光,河边的水田也因水位不断下降改作旱地了,更重要的是,传承外婆手艺的母亲也紧随外婆,撒手而去。
包粽子,似乎成了只在记忆中出现的事情了。
不料父亲说,明天我给你们包粽子去!我一愣,连一碗饭都做不好的父亲,该不是在说梦话吧!但父亲真的来了,还带来了粽叶、糯米、大枣,一兜一兜,大的小的,红的白的,煞是好看!
我知道,像我每天用纸币换取各种必需品一样,这些东西,父亲不是从家里带来的,它们都来自超市!有一样,父亲带不来,也买不来,那是干柴!家乡的河滩上,一棵棵树也都变作记忆,像母亲一样,只能永远把梦藏在远方。
护理田地里的禾苗似的,小心翼翼,父亲把一张张粽叶展平,放上糯米和红枣。像包裹一个睡熟了的婴儿,父亲谨慎地用丝绳系了,放进不锈钢盆里。我笑了。看着粽子臃肿的身子,父亲也笑了。母亲的作品,用侍弄田地的双手,竟难完成。
我也艰难完成了一个,笨猪似的。原来,手握笔杆做细活儿的我,也难传承这样看似简单的手艺!
但我们还是要传承下去。由慢到快,由笨拙到熟练,艰难地,一个一个地,堆起一座绿色的小山。
刷好大锅,生起炉火,一个一个放进去,煮,续水,再煮,然后焖上一夜,扑鼻的清香就四溢开来。原来,丑陋的外表里面,竟包含着和精致一样的味道。
一个一个拾出来,放在桌子上的盆里。热气腾腾中,我看见了母亲,端坐在云雾之上,微笑着,检阅我们耕耘的硕果。
我给父亲盛了一碗,给自己盛了一碗,也给母亲盛了一碗。母亲食量不大,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够了。我拿起一个,慢慢剥开,露出白白的糯米,红红的大枣。
我恭敬地递给父亲,父亲指指母亲。于是,虔诚地,我又转向母亲,递到含笑的母亲口中——朦胧中,母亲慢慢吐出了一个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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