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爬树掏鸟蛋,从梧桐树上重重地摔在地上,如今还留了一道美丽的疤痕,这疤痕让我恨了她很久,也让我从此爱上了她一辈子。
我不知道把我摔下来留了美丽疤痕的那颗桐是谁栽的,我只知道当时的我爬起来后,竟会无视流血,奋不顾身地,恶狠狠地踢了她好多好多脚,并骂了栽树的人,还骂了树上的鸟,当然,早已忘了骂人的内容,更不愿去记起它了。当初,也不知道她属那本哪科的,更不知她是叫青桐、英桐,还是法桐?只是知道大人们都叫她泡桐树。摔了以后才知道她很脆,鸟妈妈知道了我们这些顽童的无聊无赖才把巢儿藏在枝头,替大人们训戒我们的。
到后来记事了,我爱上了《三国演义》。当读到“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我竟为自己曾经的对她不解、无知和恨不知所措起来。我只祈愿当年被我们掏出的鸟蛋是喜鹊、黄鹂而不是凤凰了。再大些,我竟为了她去翻阅了一下《诗经》,酣畅淋漓地读了“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后,也在房前植了一株小的,日后想引来凤凰。到我青春年少之际,我发现我离不开她了,我在唐诗宋词中不停地啜饮着梧桐树影里的离情悲歌。从“……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的不道离情正苦,到“……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的怎一个愁字了得,我从晚唐的“花间派”愁到了南宋的《漱玉词》。好美的诗句,好美的梧桐!
再后来,我长大了,像她一样长大了。走进社会,工作、成家,学着她一样做了个巢,娶了惠妻,生了巧女。我读起了王安石的《孤桐》:“凌霄不屈已,得地本虚心;岁老根弥壮,阳骄叶更阴。”和白居易的《云居寺孤桐》:“四面无附枝,中心有通理;寄言立身者,孤直当如此。”,我觉得梧桐于我,已不再称之为树,而是我的益友良师了。
再到今天,我顶礼膜拜了丰子凯的散文《梧桐树》:“寓楼的窗前有好几株梧桐树。这些都是邻家院子里的东西,但在形式上是我所有的。……山远始为容…… 只有梧桐树的生叶,技巧最为拙劣,但态度最为坦白……可知自然是不能被占有的。可知艺术也是不能被占有的”,我便暗下决心,来生我定做梧桐一株,茂密而丰盈,静静地立在那里,听风、听雨、和弦、吟诗、作画,悄悄地散着淡淡馨香,任凭万物生灵,心和往事一起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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