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羡慕温室里的花,它亭亭玉立,妖艳美丽。不用担心暴风雨打击,只需在温室里婀娜多姿地挺立,然后听着人们的赞许:这花真漂亮。
可我不是它。我是石缝里破壳而出的芽,没有阳光和雨露,也没有悉心的呵护,只有狂风和暴雨。
闭上眼,又听见了自己低低的抽泣。
村子里别人家都有洗衣机,可是我家没有,我只能冒着寒风到小溪边来洗衣服。我记得我在冬天洗衣服时曾掉进水沟里,刺骨的溪水像硫酸一样侵蚀着肢体,刺激着我的神经。我惊叫着挣扎试图爬起来,可是踩到了青苔又狼狈地跌下去,溅起一片水花。原本只是湿了裤角和鞋子,现在全身都湿了,还半躺在冰冷的水里。慢慢的爬起来,刀子般的寒风冲我狠狠地刮着,冷,怎么会不冷,冷得我全身抽搐,冷得我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别人家的小孩放学回来都有大人做好香喷喷的饭菜等着,可是我不一样,我要自己做。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做饭哪有那么容易呢,所以,切着菜陡然发现砧板上的土豆丝染上了殷红的液体,然后一阵尖锐的痛从手上传来,刺激着神经。我颤抖地举起左手,中指指尖正汩汩地冒着鲜血……源源不断的,一滴一滴,滴在地上。我不知道怎样形容伤口,只能说现在我左手的中指依然布着一条长达一厘米的疤痕,像蜈蚣般,恐怖且狰狞。
慢慢的我懂得,一个弱者接受别人的恩惠也是会感到屈辱的,会羞耻得无地自容。
那天家里来了好多客人,满满地围着火炉坐了一圈。突然,婶婶提着一大包东西在全屋诧异的目光中走了进来。客人们意味深长的看看婶婶手里的东西,然后再意味深长地看看我,让我感到莫名的不安。婶婶没跟大家打招呼,一进门便扬着手里的东西冲我招呼:“来小梅,这些年你妈不在身边都没人给你买衣服吧?这有几件你堂姐穿剩的,正好给你。她呀自从出去打工这些就不要了,扔了怪可惜的,快过来看看。”
穿剩的,正好给我?顿时,我感到无比的难堪,心脏仿佛有千万只虫蚁在啃咬,四肢无力,呼吸也急促起来。这,是怜悯吗?为什么要在这种场合,为什么要在那么多人的面前?这是赤裸裸的羞辱!羞辱!我不要,我不接受施舍!绝不!我……我知道我的想法很偏激……可是……我有我的尊严……我握紧双拳,指甲刺着手心,很疼。
可看看满屋客人复杂的目光,再看看满脸友善的婶婶,闭眼,我对自己说:“不接受也得接受,谁让你弱得……只配接受施舍。这种场合你不可以发脾气,不可以。”将紧握的双拳松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走上前机械地接过那包衣服,涩涩的开口:“谢谢……”
看吧,我就是在石缝里苦苦挣扎苟延残喘的芽。
可芽既然破壳而出了就要勇敢地扎根努力地生长不是吗?我问自己:你想永远当一个弱者,在别人面前低眉顺眼地丢掉尊严,卑微地生活在最底层吗?你甘心吗?怎能甘心,怎能当命运的奴隶,任其奴役。
这一路磕磕绊绊地踏遍荆棘,坎坷也还在继续,可我不想放弃。我相信幸与不幸的命运,可我不愿屈服于它,臣服于它的脚下。既然注定不是室中花,那么就长成参天大树,任凭风吹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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