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处,有暗尘随马,年光是也。"细碎年光和着暗尘,在马蹄间漂流,细腻的回忆也就此舒卷。
古人似是天成的细致,张岱约客至湖心亭,听得雪粒声;辛弃疾元夕灯市,瞥见"蛾儿雪柳黄金缕,耳中留有盈盈,暗香久久不去;王摩洁更有诗言"月出惊山鸟""惊"字也细腻找得月色惊艳。
都说古人是有回忆的人,纳兰与妻赌书,记忆中是茶香、书香和暗香,又暗自流露"只道是寻常",只有极细的观察力,才能不将这微妙的茶香、书香遗忘,那种感觉是如此微茫,你放过,它也就溜走,无迹可寻。
于是,我不得不默叹,即使在这个财富可以武装到牙齿的时代,这个照相技术格外发达的时代,我们也只能将丛间闪过的一簇红果,将掠过弯月的一片云影,将夜半昙花的拆放时如绣花绷绷紧后针刺入时的震颤,甚至将对你献以善意微笑的陌生人通通无视,一并从记忆中抹去。曾偶遇这样一个句子:"谁都不是过去的自己,记忆中只有未曾发生过的事。"叹息良久。我们的记忆中没有过去,因为我们根本无法回忆。我们只记得我们去过苏州狮子林,却不记得看见过那漏窗的机巧,一窗一景,我们只记得我们有仁慈的奶奶,却不记得奶奶常常徘徊于那株墙角的梅前,欲摘花而迟迟不愿。谁都不记得那曾经出没于视线的小猫,在冬夜呼啸于冰楼道的寒风中微微地呜咽。
我们怎么了?这个时代里的人集体失明、失聪、失忆,现代文明用相机、耳机、电话机,堵住了我们的眼、耳、口、鼻、嘴。我们更多地依赖于电子产品,以至于年关岁末,人回家了,心却远在千山万水。我们似是察觉了,开始一致反对现代文明,只是仍用转发的方式来"号召",心也随时代飘啊荡啊,怎么能静静地倾听家人的心声,怎么能听得见流浪的猫、狗、人在风雨中微茫的呼唤,怎么能将那些美好留在心灵的净土?难道让它们在相片里闷死?
农民工诗人郭金牛,以农民工的视角诉说着"骨肉无斤两",农民工们也是社会的细节,为何频有被歧视、抛弃,曾在富仕康工作的许立志,这样传达心声,"多少白天,多少黑夜,这样,站着入睡。"
失明、失忆背后有多少忘记细节的苦痛无处诉说。
勿忘那些被遮蔽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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