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层凉。晚上回到家里,当母亲找出秋衣要我添上时,电视里说,又要举办一年一度的菊花展了。
……采菊东篱下。陶渊明。《归去来兮辞》……这是在那一瞬间出现在我脑海里的意识流。
于是,在这个落雨的夜晚,临睡之前,我把《归去来兮辞》再读了一遍,感觉有一股幽幽的菊香,从泛黄的书页里,从陶翁的骨子里,越过千年的时空,一路悠悠地散发开来。
《归去来兮辞》写在陶渊明辞官不久,他写这篇文章的动机,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因事顺心”。一度误落尘网,终于又得以归居田园。“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在顺遂了心愿的同时,陶渊明的人生也彻底地由被动变为了主动。
陶渊明出仕为官,或多或少是被动的,但这种被动之中也透着些许的积极。“春蚕收长丝,秋熟免王税”就是他为官之初的诗句。可见,初入官场的陶渊明至少还是有着极为饱满的为官热情的,但在那个混乱的年代,这种太过理想的期望又怎么可能实现呢?东晋末年,北方大部分土地还被外族占领着,而在汉族内部,党羽林立,纷争繁复,一个文人,稍有不慎便会惹来杀身之祸,并且很显然,陶渊明是不会为此卑躬屈膝,圆滑处世的。由此看来,陶渊明在官场,是彻底地不会有出路了。
鲁迅在《魏晋文化及药与酒的关系》一文中曾做过一个比较,他认为,陶渊明于晋末与孔融之于汉末、嵇康之于魏末略同。陶渊明的悲剧或许并不是偶然,谁越是有气节,他所承受的便越多,时代的悲剧便会像被折射过一样,统统聚焦在他身上。他们生不逢时,如同身处在一个没有气孔的密室,闷得他们喘不过气来。是做一个洁身自好的孤独者,还是做一个违心逢迎的双面人,成了他们必须面对的难题。问征夫以前路,又敢问路在何方呢?
当狂放不羁的嵇康近乎疯狂地迷恋着药酒,整日价醉眼朦胧,踉踉跄跄,甚至披头散发,裸奔而行,在麻痹中靠服药纵酒来维系着生命中一点可怜的乐趣时,陶渊明的选择是归隐田园,去追寻生活原本的质朴与乐趣。与嵇康的选择相比,陶渊明所步入的无疑是一个更加广阔的天地。
田园的乐趣对陶渊明来说是无尽的,这其中最大的乐趣,当属菊。陶渊明爱菊,如同梵高爱向日葵。吴冠中形容梵高说:“他扑向太阳,被太阳溶化了。”我想,陶渊明对菊的热爱,也当是如此炽热的吧。陶渊明爱菊,实则是喜爱菊所象征的精神,他爱的,是它那高洁优雅的品质,与世无争的气概。这种精神在陶渊明身上也有充分的体现,“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多么闲适自在的生活,让人禁不住想要跟随“性本爱丘山”的他,去到南山之下,感受感受他那每天舒畅通泰的呼吸。
一位《围城》的读者说:“围城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编织的。”陶渊明顺随自然,乐天安命,自然不会困在围城。所以说,生活就像泥潭,越是挣扎,往往越陷越深。倘若陶渊明一味地囿于现实的困境,那么他将永远找不到他想要的乐趣。
陶渊明的那份潇洒固然令人羡慕,可以全然不顾尘世的纷扰而悠然自乐。然而,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拥有他的乐观与旷达呢?又有几人能够如他一般地,在心远地偏的日子里,日复一日地,守寂寞而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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