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上小学的时候,家就住在闻名遐迩的临潼骊山脚下西关西铁一处的平房中。出房门菜园子里种了一棵小桃树,花红似火、争奇斗艳。那时,约四百亩地的大院里住着上千户人家,栋栋平房规划整齐、排列有序。几乎家家房前屋后都开了一个小园子,园园毗连,园子里种花种菜、栽树育苗。到了春夏秋之际,大小园子千姿百态、夭之沃沃,菜香花香扑鼻。我家的小菜园子,和那桃树花花开惊艳、芳鲜缤纷的景色,至今还让我思忆遐想。
我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那时,我们都还尚小。父亲在云南省的铁路工程队工作,我的爷爷在老家农村,他也不在我家常住,家中缺少起码的干活劳力。但由于生活开销不大,日子过得不算富裕也平平常常。当时,政府号召城市居民“自力更生,丰衣足食。”我家也在房前开出一块小菜园子,撒了一些菜种子,种了向日葵、几棵葡萄树和一棵桃树。种菜要除草施肥费点事,但成熟收获后可以改善家里生活。栽果树要省些事,只是果子成形后看管困难。调皮的小孩子们会趁着暮色苍茫时,采摘偷吃。记得住在我家房后东边的一户人家,园子里蟠桃树上结的蟠桃,就让小孩子偷吃了不少。她家的菜园子围了篱笆,篱笆缝隙荆棘缠绕,也没能挡住那些顽皮的孩子偷摘桃子。那些年,多数人家的生活都很困苦,孩子们缺乏食品和水果,平时根本没有零食可吃。也缺乏文化娱乐活动。养孩子多的家庭,小孩子调皮捣蛋、拉帮结派,游手好闲、好逸恶劳,有的就养成了小偷小摸的习惯。为此,挨家长打和被劳教的也不少。
我比弟弟大四岁,妹妹比我小九岁,当时我和弟弟都在上小学,妹妹只有四五岁,虽然家里口粮紧张,还没到买高价粮的份上,但也不宽裕,副食品跟不上,大人小孩都长的很瘦小。我还记得一户一个粮本,按月供应。谁家孩子过一个生日,粮食定量就长一点。一直长到二十七斤半,和成年人一样时,就不长了。做饭炒菜用的食用油每人每月四两,一天只敢炒上一次菜,要不这样节省的话,油就不够一个月用的啦。逢年过节按户供应大米(或江米)三至五斤。在定量的粮食中,百分之二三十是杂粮。红薯、玉米面或高粱米都供应过,买这不能买那。主食是这样,如果副食品好些也可以贴补主食的不足,可是一个家属院,只有一个副食店,县城也只有一两个,无论买什么都要排队,平时冷冷清清没有什么可买的,倘若有的话,大部分人家也没有太多的钱去买。我家只有父亲一个人挣钱,我母亲去干临时工也是后来妹妹稍大了些的时候。家里的菜园子经营的好了还可以改善改善生活,但是我没有记得我们家的菜园子,给我家带来食品上的补给。只有那颗桃树上的桃花和在菜园子浇水干活给我们带来了一些乐趣。家家的菜园子几乎连着呢,有的园子与园子中间拦挡严实些,有的却可以东窜西窜,进出自由。捉迷藏、玩泥巴、打土坷垃仗、趁其不备把树上的花朵或水珠摇下来溅你一身,这些玩法都可以在这里进行,很是热闹。
种菜种树都要浇水,四五排平房共有一个水管,并用砖砌成或方或圆的墩子保护起来,供五六十户人家使用。我和弟弟抬多半桶水,要走过平房前七八十米长的窄道,才能到自家的菜地。到了夏天贫水之时,天不亮就要爬起来排队接水。由于水压不足,加上用水的人多,水流小的象小孩子尿尿。水桶队列弯弯曲曲象长龙盘旋在地上,向前移动时发出的碰撞声此起彼伏。排队接水的人流三五成群、谈天说地,熙熙攘攘、神态各异。或衣着整齐,或身披长衣、短裤到膝,有的还赤胸裸臂。急也没用,等着吧!我的力气小,若把一桶水接满,要从龙头下的水槽里取出来都很困难。邻居中好心的阿姨和大哥大姐们真帮了不少忙。尽管辛苦,总有些收获。可不知何种原因?种了一两年菜后地还是荒了。葡萄树还没有长到要搭架子的时候,叶子都让小孩子给撸光吃掉了,还说葡萄叶子是酸的,挺好吃。大人们索性拔掉了葡萄树,只留下了那棵桃树。我眼巴巴的盼着桃树长大,还在树根处围了个围堰,不停地浇水,指望有一天也能够吃上自家树上采摘的桃子。
记得一次妹妹得了急性黄疸型肝炎,在西安住院,由我妈陪着。我和弟弟两个人在临潼家中独立生活有一个多月。我蒸馍做饭都是那时学会的。母亲回来看过我们一次,可我也想妹妹,是邻居家的一个叫谢芳的大姐,把我领到西安看了我的妹妹。我妹妹比住院前胖多了,小脸圆圆的,显然是医院伙食好。我给她带去了四五个买的桃子,她问我哪里来的?我骗她说:“咱家菜园里桃树结的。”我说的有板有眼,妹妹还真信了。我妈听的都有些纳闷,我挤了挤眼,偷着笑呢。
春天来了,一个又一个花骨朵,变成了大花朵,我一有空就数,数着数着,不经意间树上开满了鲜艳的红花,花期好长好长。等到花落以后,却没有看到桃子长出来。我和弟弟妹妹都很失望。开始大人们还以为桃树小,树还没有长到结果子的年龄。可是三四年过去了,到了三四月份春暖花开的季节,一束束鲜红的花朵儿又如期而至地飞到了桃树枝头,依旧放学回家,看庭前花开花落;抬水浇树,望树上叶卷叶舒,可就是不见结果。后来有人说,不结果子的原因是因为只栽了一棵桃树,它没有伴,要多栽几棵就能结果了。这个谜,让我思索纳闷了许多年。为什么大人们没有多栽几棵桃树呢?可能是后来没有人再找到桃树苗;可能是我们家菜园子太小;没有多栽几棵桃树的空间;可能是我们小孩子想吃桃子,大人不想吃。也可能是树上真的结了桃子,大人们还要担心这桃子被别人家的小孩子偷吃了……
多年之后,我并无吃桃子的欲望,可那小菜园子湿漉漉的土香、绿草、那桃树和那美丽绽放的桃花,却时刻缠绕在我的心田。桃树胳膊粗的主干并不挺拔壮实,但整个树体形态匀称、婀娜多姿。枝杈错落有致,叶片厚实实绿油油,花开袭人芳香不息。那儿时的生活经历,儿时的打打闹闹和街坊邻居已经模糊了的音容相貌,时不时地浮现在我的面前。我怀念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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