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和爷爷之间有一条巨大的代沟。
爷爷如今已64岁,双腿不便,说话不清不楚,这都是当年中风的后果。对他而言,陪伴他的只有拐杖、轮椅、黄梅戏,兴许还有孙子的电话。但我这个孙子吝啬得很,很少给他送去一丝慰藉。我和爷爷之间的沟壑其实是我一手造成的,爷爷想过来,我却拆毁了沟通的小桥。
奶奶说小时候最疼我的就是爷爷。望着两眼浑浊、满脸皱纹的他,我想昨日的幸福终会被岁月的大河冲洗干净,只留下几张照片作为痕迹。
我从未想过那朵在我心中早已枯萎的幸福的小花,有一天还能再次绽放。
暑假期间爷爷牙疼,要去医院挂水,我是真不愿意干这个苦差事。爷爷却好像并不这么觉得,毕竟对他而言,一年中有几次出巷子口就算不错了。早晨,路上人还不是太多,风沙却不少。风把黄沙卷到空中,像调皮的精灵,戏弄着路过的人们。我忙把口罩给爷爷戴上,心中暗怨不已。
“变化真大啊!”爷爷轻轻对我说。我停止了牢骚,望向爷爷,那双浑浊的眼睛流露的是孩童般的好奇。周围这些我早已了熟于心的景色,对爷爷来讲却是很新奇。日复一日,坐在家中孤独地听着黄梅戏的爷爷,也许从未想过有一天孙子会带着自己走出家门,看看周围的新变化。我知道,这一刻,对爷爷来说是幸福的。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能给人幸福,哪怕这幸福很微小,但对爷爷来说却已足够。在发黄的相册里,有爷爷以前抱着我各处游玩的照片,苏州、杭州、上海……我都去过,只是我不曾记得。
在医院里,我陪着爷爷坐着挂水。爷爷一直拉着我的手,生怕我丢了似的,慈爱的目光也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忽然间他眉头一紧,好像想起了什么,放开我的手,把手伸进上衣口袋,努力地摸索着,终于哆哆嗦嗦地拿出一颗糖果,剥开糖衣,颤巍巍地送到我嘴里,然后摸了摸我的头,又拍了拍我的肩,默默地微笑着,满足而又安详。而此刻,当我的舌尖渐渐触碰到那糖的甜蜜时,所有的回忆全活了,我想起曾经也是这双手,在那些阳光四溢的宁静午后,把糖果送到我嘴里,而后轻轻地刮一下我的鼻子。那朵幸福的小花,在岁月的河岸上,悄无声息地再次绽放。
《追忆似水年华》中普鲁斯特含着一块糕点陷入某种回忆时,他说那种感觉妙不可言。
时间有时或许会改变许多东西,能让你几乎忘却曾经的一切,但当我们每个人,在某一刻突然心头泛起涟漪,眼角溢满泪水时,你就会知道有些东西是抹不去的,它会跟着你一辈子。因为那里曾有幸福的种子,当阳光普照时,它还会发芽,并在你的心头开满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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