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对丈夫说,“我不喜欢住在这个城市,这里的生态环境太恶劣,无益于孩子的成长。”
“但是这里良好的教学设备和教学质量,却是有益于孩子成才的。”丈夫则说。
“那,倒也是。”我不得不承认。
成长和成才,哪一个更重要呢?中国人似乎更重视成才。而成长,似乎是不需要过分操心的。只要给孩子足够的食物,他们自然就会“成长”起来――为人父母们,往往把成长简化成了“长大”。他们不知道长大,只需要食物;而成长,还需要环境。前者是物质,后者是精神。
所以,才会有无数的孩子们,从出生伊始就无从选择地生活在钢筋水泥和工厂、汽车所制造的废气之中。他们不曾见过广袤无边的青青草原,不曾听过林间小溪的淙淙水流,不曾在野花丛中捕捉蝴蝶,不曾在水稻田间静听蛙鸣。他们不知道雨水从竹叶上滴落的清莹,不知道云雾在山谷中缭绕的迷离……
他们唱着《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却无从体会歌中“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那朴实而又有如诗画般的意境。他们根本没见过谷堆,城市的天空也难得有“白莲花般的云朵”。
我的童年在农村度过,直到上学才随父母搬到城里。我的堂兄堂妹们很多,捉蛐蛐儿、偷甘蔗、在田里挖地洞、上树掏鸟窝……我和我的堂兄堂妹们一起度过了一个快乐的童年。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工作的变动、结婚、生子,特别是住到这个工厂密集的城市,我越来越难得快乐了。有时候我会高兴、会开心、会兴奋但不会快乐,它们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我踏遍三山五岳的宏愿,我隐居深山老林的幻想,在现实的生活里一一沉睡。除非必要,一般我不出门,我关紧门窗,试图把所有的噪音、废气、污烟拒之门外。我用这种方法保护自己,更保护我那一岁半的可爱女儿。
偶然一次去了市民广场,高分贝的蹦的厅和如织的行人让我无心留恋,可女儿却紧紧拖住我和她姑姑的手,死活不肯走,无奈,只得在广场中心的草坪上找了块地方坐了下来。
我们坐的地方离的厅比较远,人也不是太多,阵阵清风拂过,我的心渐渐静了下来。女儿偎在我怀里,好奇的眼睛四处看个不停。“米米(妈咪),看!”女儿忽然欢叫起来,并且用胖乎乎的小手指向天空。我顺手看去――天,那么多的风筝!它们上下翻飞着,彼此纠缠着,薄薄的塑料的材质映出闪闪的灯光,像无数发光的鸟,在夜空中自由地飞翔。那些放风筝的人,奔跑着、欢笑着,那情景多么熟悉。那不正是我们儿时在许多个春风里,曾经拥有过的奔跑和欢笑吗?
“宝贝,那是风筝。”我低下头,轻轻地告诉我的女儿。
“分斤。”女儿奶声奶气的学着。
我和她姑姑被逗笑了。这时,走过来一个大约三岁的小女孩,她走近我的女儿,伸出手摸摸女儿的脸,她说:“小妹妹,我们一块儿玩吧!”
女儿羞涩地看我,我鼓励她:“不怕,去和姐姐玩吧。”
小女孩主动牵起女儿的手,她们向另一群孩子跑去。孩子们嬉闹着,女儿很快也融入其中。她被几个大孩子争相抱起来,旋转着。我有些担心女儿会摔倒,但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去保护她。我被她咯咯笑着涨红的小脸所吸引,她现在很快乐。跟这快乐比起来,摔倒又算得了什么!
夜渐渐深了,人们陆续离去,我们也要回家了。我摸了摸毛绒绒的草地,再使劲吸一口新鲜的草香,竟有些恋恋不舍了。虽然只是有限的几块草坪,虽然人挤为患,但它给了我入夏以来最清凉的一夜,更给了我的女儿日日“关”在家中所得不到的快乐。最后看一眼天空,风筝们已经飞走,留下黑绒般温柔的夜空,我抱起女儿,指着天空中那些清凌的钻石对她说:“宝贝你看,星星。”
女儿抬头看着,星在她纯净的瞳仁里投射出灿灿的光芒,一朵天真而美丽的微笑在她的唇边盛开。我有些泪湿,要知道,这是我的女儿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次看到星星――有多久了?我的夜晚总是在房子里度过。偶尔出来,也总是匆匆走过,而没想到抬头看一看,那些曾在儿时给过我无数美丽幻想的星星。
在青天、白云、红花、绿草离我们越来越远的现在,我的孩子,我能拿什么奉献给你?难道只能是紧闭的门窗?或者,偶尔还能有那些侥幸的发光的风筝和发光的星。
我因此而感到,无比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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