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日光灯不知疲倦地运转着,比白炽灯柔和,像一张明晃晃的网。整个屋子里亮堂堂得不可思议。
我嫌恶地“啪”地一下关上了开关,然后摸索着打开音响,“叮叮当当“地流淌出《月光奏鸣曲》。屋子里一片漆黑,什么东西的轮廓都看不清,可我总觉得有一束细微的月光从几亿光年外缓缓注入浓稠的夜色中。夜色好像一杯正在烹调的咖啡。
有人说电灯的发明让人类摆脱了千百年来盘踞在人潜意识中的恐惧——对黑暗的恐惧。于是人们便开始了日夜不分的混沌生活,歌舞升平、灯红酒绿、昼夜不分,亮堂堂的世界里再也没有黑夜,仿佛在显示人类的无所不能。
我讨厌夜以继日的电灯,因为它们掩盖了黑夜的光辉。我的钢琴导师曾无可奈何的说过一件事。有一回他在给学生们讲解《光明奏鸣曲》时,有个学生不解地发问,“老师,这哪里体现出月光啊,完全听不出呢。”老师失语。他并没有责怪孩子们缺乏想象力,只怪这钢筋混凝土的高楼和耀武扬威的电灯,已经吞噬掉黑夜里最后一丝安宁的月光。孩子们几乎连月光都很少见,更不用说海上的明月了。“等你们看到真正的海上明月时,心中自然会响起这样的旋律了。”他只好这样说。
我拼命地点头。过去我住在闹市区的时候,每到夜晚,居民楼里各色人物聚集,喝酒打牌、大声吆喝、像高音喇叭,窗口的灯光摇摇晃晃明明灭灭,对而大厦上的航标灯闪着刺眼的红光,投在窗帘上。马路上轰隆隆地辗过破烂的大货车,昏黄的闪光灯从窗前一晃而过……光是这些足以让人神经衰弱了。人们都不需要休息了吗?
我突然十分十分地怀念我的故乡。那儿有着宁静安详的夜色。乡村早早地入睡了,推开小窗,迎面扑来的都是清冷的松香。皓月停在对面的小山头上,点亮了锯齿状的小山脉。山顶笔挺着冷杉树,尖尖的树顶在晚风里摇曳着。夜风捎来树林里夜莺的呢喃,蛇爬动时枯叶的轻响和枝头松鼠平稳的呼吸声……很多年后回想起来,我一定会怀念那祥和的月色和月下的亲人吧。
黑夜是自然的一部分,尊敬和敬畏却为人们所缺失。在现代文明高速发展的今天,我们在获得物质上的光明的同时,是否也丢失了精神上的光明和安宁?这大概是所谓“文明的代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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