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生活的变化无常,海誓山盟不过戏言而已,有多少诗情画意,最后都死在了锅碗瓢盆里,可惜那些年我们都没想过太多。
那天下午,小戈打电话说去清吧喝酒的时候,我还在被窝里懵懂,挂掉电话洗了把脸,回忆了一下去清吧的路线,才下楼冲进了北京城喧嚣的红尘里。
第一次去清吧还是12年的时候。那天北京的夜晚很是无聊,大伙已经开始见周公了,突然QQ群里有人提议出去喝酒,醒着的哥们一致同意,然后就打电话叫人,一伙人就风风火火地奔向清吧。清吧,顾名思义是个清淡酒吧,大家进去后在一圈沙发里落座,点了一堆百威灰雁雪树之后开始戏说人生指点江山。一阵黄汤下肚后众人思绪开始迷糊,有人跟吧台的服务生调着情,有人跟台上的驻唱歌手起着哄,有人发誓说这家酒吧的老板一定是个博士,一群人完全没了京城士子的风度,两个钟头过后还算清醒的几个跑去结了账,才相互拉扯着出了酒吧。
走了没有两里地,有人说没喝够,结果又是一阵瞎嚷嚷,最后决定大家把身上的现金都掏出来凑在一起去买酒,凑完钱大家都开始骂街了,骂酒吧的歌太难听了,洋酒太他妈贵了,啤酒太他妈淡了,自己兜里的钱太他妈少了,骂完就在学院路附近的烧烤摊上点了啤酒肉串开始可劲造。一直到街上人影萧索,环卫阿姨也开始工作,终于该吐的吐了该哭的哭了该笑的也笑了,将异乡的愁闷、失恋的痛苦、相思的无奈还有对未来的迷茫与憧憬也都吞吐在了漫无边际的黑夜里,一群年轻游子才互相搀扶着,摇摇晃晃地回了各自的狗窝,带着迷幻的慰藉与忘却的彷徨,仿佛远行的浪子终归故里。
赶到清吧已经是午夜了,吧台上小戈端着酒杯发呆,我是第一次见他的眼神如此复杂。等我两扎嘉士伯撂完,小戈突然忧郁愧疚地说:“我生命中第二次辜负了女人。”
我心里一闪,迟疑着问到:“又是哪个?”
“梧桐”
“你两认识不是没多久么?你俩发生什么了?”
“什么也没发生,我赶她走了。”
大爷的,还以为这小子犯错误了呢,不然我就得帮他去跟若晨演戏了,那时候若晨还是小戈名义上的女朋友。
说起跟梧桐的相识,完全出乎小戈的预料,13年3月5号,惊蛰,那天他一个人正在食堂吃饭,突然一个姑娘坐在了对面,看着小戈微笑着。
“你好,你一个人吗?”
“对啊”,小戈有点莫名其妙,很明显我是一个人在吃饭啊。
“我叫梧桐,管理学院的,这几天过来参加学校运动会,对这边不太熟,想找个朋友,能和你交个朋友吗?”
“好啊,我叫桑小戈。”小戈咽下嘴里的蛋炒饭,仔细看着眼前这个姑娘,短发圆脸大眼睛,笑起来文静温柔。
“把你手机给我,我给你留个联系方式。”
小戈把手机递给她,看她很认真地把电话号码和QQ存进自己的手机,脸上还有掩饰不住的紧张。
那天小戈没有想到,不久之后一个叫微信的社交软件会取代QQ跟短信霸占自己的即时通信方式,更没有想到,在眼前这个姑娘把联系方式存进他的手机的同时,也把一颗种子埋在了他的心里,而他却浑然不知,等他恍然时,已是负债在身。
梧桐是安徽人,不知怎么的找到了小戈要跟他做朋友,这件事小戈一直没有解释过,反正那段时间他们两人没事就到处瞎逛。去后海酒吧街喝原味纯酸奶,结果喝了一口两人就呲着牙溜了;去南锣鼓巷找榴莲酥,之前小戈从来不吃榴莲,但那次两人居然吃了一整盒榴莲酥;去买大罐的冰沙,然后坐着人力黄包车,从鼓楼大街一直颠到王府井,累的师傅不断抱怨,那个春天,这两人在北京城里撒下了一路欢笑,而我们每次喝酒也被迫成了他俩故事的听众。
跟梧桐相识的那段时期,小戈跟若晨的关系正处在低谷期。小戈跟若晨从初中就认识了,高中快结束才将革命的友谊进行了升华,但随之而来的就是相隔千里的异地恋,但年轻的人们从未将距离放在心上。刚来北京的时候,两人每天都煲电话粥,后来慢慢的变成了隔几天甚至一周,后来若晨在电话里开始提及了另一个男生的存在,后来那个男生的出现越来越频繁,若晨跟小戈的通话也越来越敷衍。
第一年过年回家,小戈跟若晨的关系稍微缓和了一点,但小戈还是从若晨躲闪的眼神里读到了变化,距离的杀伤力第一次在小戈心里开始展现。小戈试图挽回,这么多年的长跑,那么多从少年开始的记忆,无数个相伴的瞬间,他不甘心就如此失去,但他忽略了或者说不愿相信若晨笑容背后的异样。回到北京,两人的联系愈加单调,但仍旧维持着最基本的颜面,和最后一丝的挽留。最好的谎言是半真半假,真到你怀疑自己,假到你忘记自己,而那时的小戈已经找不到自己了。
正在这时梧桐出现了,跟梧桐在一起的日子里小戈很开心,但他心里始终有层隔膜,那是若晨的影子在闪烁。如果他跟梧桐只是做朋友,这一切或许没有那么糟糕,但生活从来就没有那么温柔。
13年劳动节,小戈去宿舍接梧桐,她穿着一袭淡绿色长裙,秀发轻挽,明眸皓齿,浅笑时若春天里玉渊潭的樱花,看见小戈,一路小跑过来拉着他的胳膊再不放手,眼里满是欢喜与期待。那天小戈第一次开始问自己,自己是否真的只是将梧桐当做朋友,而梧桐是否真的只想跟他做朋友。
晚上小戈带着梧桐来酒吧找我们继续撒狗粮,梧桐照旧捧着一杯蓝莓冰锐靠在小戈身边听我们聊天。那天小戈的眼神有点不一样,但梧桐还是那么明亮安静。送梧桐回宿舍后,小戈躺在单元楼顶抽了整整一盒云烟,第二天早上他去找梧桐,告诉她关于若晨的事,还有他对若晨的承诺,说完他看着梧桐的眼,梧桐抓着他的衣角,泪流满面。
“我不想辜负跟她的感情,就只能跟你做朋友”,说完小戈轻轻掰开梧桐的手,快步离开落荒而逃,没有回头。
梧桐一开始就没打算只做朋友,但小戈没有意识到,等他意识到时,梧桐已经在他的心里扎了根,而他想要拔出来,结果鲜血淋漓,两败俱伤。后来梧桐再没有出现在我们的圈子里,那个春天仿佛是个长长的梦。
酒吧的气氛开始暗淡,光影依旧摇晃,窗外的人声渐落,在夜风中飘零破碎,化为尘土,每一颗都印着曾经。小戈趴在吧台晃着半杯美格,嘴里轻声唱着《霸王别姬》的主题曲,纠缠自己多年的爱恨开始坍圮,而他却无能为力。
“爱情它是个难题
让人目眩神迷
忘了痛或许可以
忘了你却太不容易
你不曾真的离去
你始终在我心里
我对你仍有爱意
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因为我仍有梦
依然将你放在我心中
总是容易被往事打动
总是为了你心痛
……”
送小戈回家时路过鸟巢,他跑到在广场上踩着自己在霓虹灯下的影子哈哈大笑,还拉着我比赛跳远,然后跟在年轻情侣后面哇哇乱叫,吓得那些路人纷纷侧目,最后折腾到筋疲力尽,终于躺在路边花坛上用泪水浇灌起了野外的小花朵。
这个城市的每个夜晚都不知有多少悲观离合在上演,从酒吧到路边摊,从千里之外到心底深处,那些故事的结局最终都会变得苍白而模糊,只有划过记忆的伤痕累累如生,历久弥新。
后来小戈还是跟若晨分手了,那天他收到若晨的短信,是她给小戈的生日祝福,尽管她忘了那天并不是小戈的生日。人们最终都会发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孤独的,我相信小戈早就明白那些夜夜入梦的敲打声来自何处,那是离别的跫音,只是他不忍相信。但他要等的答案始终没来,再多的情话缠绵也抵不过相伴左右的物质交换,再不放手只会更加不堪。
后来的日子里,小戈不再提起过去,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14年的冬至,我们一群人正在酒吧买醉,若晨给小戈打电话,说她要结婚了,跟电话里经常提及的那个男生,小戈在电话里笑着祝她幸福,眼泪却一滴滴砸在啤酒的泡沫里,无声无息,我恍惚又看到梧桐正捧着一杯蓝莓冰锐靠在小戈身边听我们指点江山,还是那么明亮安静,而那个春天还很长很长,挂了电话,小戈删了若晨的微信与联系方式,从此再不联系。
总有一些人,以意料之外的姿态撞进你的生活,然后无可奈何地离开,留你一地悲伤无奈或者遗憾愧疚,他们是你上辈子的债主或是下辈子的奴隶,你们互相亏欠互相偿还,生死交错的瞬间里最终擦肩而过,从此相忘江湖,漠然如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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