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冬,又在猝不及防中到来了。一场雪花,晶亮了时光的门楣,将大片的冬之灰色瞬间渲染成素雅。漫天凛冷,曼舞穹庐,雪,带着漫天漫地的飘逸,洋洋洒洒穿越而来。落在地上,清亮了一方田野;落在树上,妩媚了万千枝头;落在心里,开成了默默的欢喜。
静静地坐在窗前,铺陈心事,此时阳光恰好,音乐恰好。透过玻璃窗,随处可见的冬之脚步,愉悦了思维,撩拨了心境。回忆,如一根线,弯弯曲曲通向故乡。
记忆中,乡下的冬,是凛凛的。
风,因为没有楼群的阻隔,肆无忌惮,钻进脖领里,吹到脸上,硬生生、疼酥酥的。田野空旷,掰掉棒子的玉米秸在寒风中悉嗦作响,那些走过青葱时光的杨树呀、柳树呀,干净得只剩下风骨,只待路过的画家秀笔丹青,或多情的诗人泼一怀墨吟哦。
记忆中,乡下的冬,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
约上三二个好哥们,烫一壶小酒,置一张小桌儿,盘腿坐在热乎乎的大炕上,边喝边拉家常。冬天,是乡下最闲的时候,地里早没有了农活,外出打工的劳力也都已回来猫冬儿,多得是时间,可以从早晨喝到中午,再从中午喝到午夜。累了,靠着窗台抽颗烟;困了,倒头便睡。聊到开心处,朗声大笑;说到痛处,酒就着泪,也绝不会有人嘲笑。这个时候,每一个人都是心灵最本真的释放,生活卸掉了重负,在这一刻变得格外轻松。
最喜欢乡下的雪,漫天漫地,仿佛刚性的男人,带着一脸的桀骜,在与大地相拥的那一瞬,又变得柔情万千。房顶白了、田野白了,沟沟坎坎瞬间披上银装,小狗撒着欢,互相追逐着,鸭鹅们嘎嘎地叫着,拍着翅膀唱着只有它们才能听懂的歌。
在乡下,你不仅可以欣赏到“千树万树梨花开”,更能领略到“长天远树山山白,不辨梅花与柳花”。彼时,一望无垠的雪地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堆雪人,打雪仗,捕麻雀,大人们则忙着打扫院子里、房顶上的积雪。看吧,雪初停,家家户户人欢马叫,说着,笑着,仿佛遇到了什么盛大的喜事。是呀,今冬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瑞雪兆丰年呀,谁人不知晓呢?老农们则喜滋滋地靠着墙根,谈论着今年的收成、明年的打算。
此时,河水已结了厚厚的冰,孩子们仨一伙俩一群拎着冰车,呼朋引伴去河上滑冰。乡下的冰车与城里的完全不同,那是只用几块木板钉在一起,又在下面安两片冰刀就能做成的简易冰车。冰车宽宽的,矮矮的,孩子们或盘腿坐在上面或蜷蹲在上面,冰车飞动,童心飞扬,满河是欢快的笑声。小伙子们则拎着钎子,凿开冻结的冰面,将隔冰看到的冻僵的鱼捞上来,然后把美味拎回家,和家里人美美地吃上一顿。
“踏雪闲寻深院,携壶试觅幽欢”,在乡下,最惬意的事莫过于围着火炉烤豆豆。那炉子一定要是老式站炉,立在某一个超市的中央,炉筒子长长的,也或许折了一个弯,然后穿过窗户,伸出窗外。那微红的炉盖子上一定正烙着噼啪作响的花生豆,黄豆抑或刚从玉米棒上搓下来的玉米豆,妇女们用一根小棍子拨弄着这些“好玩意”,小孩子们则瞪大眼睛嘴馋地在一旁等候。炉膛下或许还有几根正烤着的半生不熟的地瓜,屋子里充满着各种农家烤味的清香。炉子不远处,几个男男女女正悠闲地搓着麻将或甩着扑克,爽朗的笑声欢愉着屋内每一个人的心。这情、这景,大凡见过的人,又有哪一个不觉得温馨呢?这或许是一如我这样从乡下走出的城里人,再熟悉不过和念念不忘的场景吧?
总感觉,城里的雪是腻腻的,瞬间即化,那撒下的盐,那络绎不绝来来往往的车辆,令飘下来的雪花瞬间无影无踪,所以,城里是留不住雪的。
真正的雪的故乡是乡下。雪,精灵一样就那样懒散地,无拘无束地飘着、落着,在沟渠,在山梁,在乡下每一个可以栖身的角落,经过阳光的折射熠熠生辉,经久不化。这些洁白的天使,怀着深深的眷恋义无反顾地扑入田野的怀抱,与辽阔融为一体,又妖娆成漫山遍野的银装素裹。
有的人说,在异乡呆久了,异乡也便成了故乡。我却永远无法苟同这个观点。栖居城市多年,心中根深蒂固的,却永远是那个美丽宁静、炊烟袅袅的小村庄。
乡下的冬,永远是游子心中最深最暖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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