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处娇莺啼燕,远方灞岸红雨,“春”,一个浪漫的字眼,一份令人捉摸不透的美丽。比而较之,茫然,不知春住何处,伤感。怨春不语,恐辜负了年华,只声声问,春住何处?
情感泛滥的自己,常爱伤怀。无论目及何处,总爱联想,总爱比较,缕缕伤感便似风中柳絮,飘飘扬扬,总不知何时起,亦不知何时止。
那天,天淡蓝,缀几点云白。体育课上,漫无目的地徘徊在偌大的操场上,眼睛盯着被水泥封喉的光秃秃的地面。思索着,柳絮无风却又起,飘落一地惆怅。与他人相比,无拼爹的资本,亦无出众的才华。自己的希望在何处?未来在雾雨迷蒙中摇摇欲坠,被柳絮掩埋。
风起了,一股熟悉却又陌生的气味,激醒了嗅觉和脚步,循着香气径直跑过去,在围墙拐角处的一个角落里,是一株纤弱的迎春。怀想儿时,奔跑在小山丘上,藏匿在迎春花海中,粘一身的花瓣,携一径的香气。甜甜的,空气中和嘴巴里,满溢,春的气息。而今,它独处这僻远的一隅,浮土贫瘠,铁丝压挤,纤弱的枝条只承担得起小小的花而已。比之童年时的迎春花,它已微小到可被忽略,更不必说什么牡丹芍药,恐怕做碎叶也不及吧。看看它,又低头顾影,转身,背离,身后落满柳絮。春已去,梦寐在山丘沃土上……
有人说,幸福藏在四叶草里。不穷究其真假,那个春日里,我和小伙伴们也曾一起追寻过“幸福”的足迹。曾那样,蹲下身子,低着头,瞪大双眼,在草丛里寻寻觅觅,扒拉了好久,却只收获了满手久久洗不掉的草绿。好久再未想起,该是忘了。那天下午,同位神秘地把我拉到她的床边,打开一个小盒子,里面竟是一片装帧精美的四叶草。在我的惊讶与羡慕声中,她得意地告诉我,那是她在老家费了好大劲才找到的。我细细地端详了好久,它因为那么珍贵,那么出众,因而那么美丽,无与伦比,主宰着春季。趴在床边时,目光又触及到了那片自己曾在其中寻觅幸福的三叶草地。柳絮又起。比之于那众人赞叹追捧的四叶草,同根同源,唯那第四片叶子的缺失,它们收获的却是过路者的不屑,四叶草搜寻者的踩踏与埋怨。怨只怨自己太过平凡。柳絮渐密。春已去,四叶草,封存于精美装帧里……
今天,抱着凑热闹的想法,去看征文的要求,目光如预料般匀速滑落着,却意外定格:“桓公少与殷侯齐名,常有竞心。桓问殷:‘卿何如我?’殷云:“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与“我”周旋,而无竞心;甘心做“我”,而不与他人比而较之,自守己心,自得其乐。这是我的解读,不论是否早已谬之千里,那终究是我的哈姆雷特,比之于所谓的参考答案,又有几分意义?不如“作我”。不自觉地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风又起,吹散满地柳絮堆积,被掩藏许久的东西涌动着……
又一次奔跑到无人问津的小角落前,久久地凝视着它——那株纤细的迎春花。它好像在笑,面朝着阳光而笑,而不是如我先前所认为般的低头顾影。花朵很小,而这样的尺寸却刚好使它能够在横行的铁网的淫威下探出头来,恣意地在阳光下招摇着。枝条细柔如蔓,凭借铁网盘曲向上,稀疏地点缀着笑颊粲然的花。浅浅的黄色,淡淡的清香,疏疏的分布,点点的绽放。它脚下的尘土远比不了肥田沃土,但却是它的凭借,它所能够抓紧的。诚然,它比不了那花团的锦簇、花海的雍容,却多了一份独特的雅致与风骨。它也不需要和任何迎春,或是别的花比,它就是它,在角落中独领风骚,即使只是孤芳自赏,也努力绽放出一个属于自己的春天。
春天,住在角落的笑靥上。
吃过午饭,再度路过那片三叶草丛时,我停下脚步,蹲下身来,却不再是为了寻找四叶草。微风轻拂,它们自娱着,摇摆着,“哗哗哗”,大概是欢笑吧,那声音是明亮的无半点灰色。第四片叶子的缺失对于它们,或许也就如这微风,无损无痕。它们所拥有的是一袭澎湃的绿色,层层叠叠,织出春的葳蕤,铺出生命的一径长廊。而那片四叶草,因为出众而珍贵,又因为珍贵而被过早的采撷。虽被精心呵护装帧,但仔细回想起来,它的叶边缘已经有了些许卷曲,绿衣黯然,已显枯黄。它的春天,结束得过早。
春天,住在三叶草的平凡里。
身处铁丝网阻隔的角落中,被压制,被禁锢,与“我”周旋,无需与别人相比,羡慕他人的沃土或是温室,只管迎着太阳微笑着向上,便自是一番风景,自拥一份明媚,自成一个春天;自知平凡无奇,被忽略,被踩踏,与“我”周旋,无需与别人相比,羡慕他人第四片叶子的杰出,走过春的浪漫、夏的热烈、秋的凄清、冬的冷酷,我们的生命不是会更真实、更富足、更有味可品,绽放出更长久的春天吗?
依旧情感泛滥,却不是伤怀;柳絮依旧飘扬,却不是伤感。不再去比较些什么,无论是与他物还是他人。柳絮悄然落地,撒下春的种子……
春住何处?——何处不春?不再与他人比而较之,庸人自扰,蹉跎了韶华。我与我周旋,无竞心,宁做我,自成一个春天,烂漫一生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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