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新房子,就远离了海边,也远离了那些在海滩上掉落的记忆。
小时候总爱在沙滩上抓的小虾蟹,如今已是难得一见。妹妹告诉我,附近一家水族宠物馆,也许可以买一只寄居蟹回来。
我记得了,那是在海边,光脚踩过被海水淘洗又摊平在阳光下的海沙,暖意在脚底缭绕着升腾。这时,也许会触到一点冰凉,是片破碎的贝壳或是一只完整的海螺。将螺壳举向太阳,仔细端摩其中还有没有肉体。猛地,从弯曲的暗黑中伸出八条暗红的硬壳的脚,中间簇着一双立着观望的黑眼珠。这样迅速的寄居蟹,比本体还要有趣得多。冲击出来的一下,不禁莫名觉得可爱,就仿佛有人冲你扮个鬼脸,然后引得你对着它咯咯地笑。这种感觉,是海边的童话,更是海边的诗,如同那些向往大海的人,想象着海在他们心中各自的样子,写下各自别样浪漫的诗句。
这一只,是小妹妹挑了好久才发现的。小蟹是宠物,八条腿比想象中还要明艳,居住的壳是人造的,完美的造型,鲜亮的红白条纹相间。一个玻璃缸,铺着花花绿绿的石子,摆在家中,小时候自然没有这样的研究,不过这样才与新房子的都市气息相配。
小蟹在石子上背着鲜亮的人造壳,刷子一样的两瓣嘴一摆一停。
我换上一套耀眼的新衣,靠着小蟹的玻璃缸自拍后又发出去。举办这样的一个仪式,算是让小蟹和我共同融入了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新生活。
过了几天,妹妹突然发现,小蟹已越发低迷了,人造的壳,压在身上,可能重了一些;石子有些掉色,水是不干净了吗?还有,我家里没有它家乡的海水,也许不适应罢。
小蟹在石子上背着鲜亮的人造壳,刷子一样的两瓣嘴寂寞的紧闭。
假若我还有些向往海边的童心,我就该为我养在房子的宠物,打一桶海水。
驱车到了海滩沙陆交接的边缘,我整理了一下我的新衣,拎着一个很灰暗的塑料桶,从车上下来。看见妹妹望着我的衣服。大概是这样,长大一些的我,开始很少在海边玩耍,开始厌脏、爱美,开始在乎自己的新装,自己的形象。
我有点不自然,但我终于肯不自然地脱下鞋袜,挽起牛仔裤窄窄的裤腿——就像曾经在沙滩玩水挽起浅灰的薄布裤子一样。我提着桶,走近拍上来又退去,留下一片湿沙的浪花。妹妹看着我,看我在水里小心沓一下,又躲避会打湿衣服涌上来的海水。终于将将满了一桶,妹妹走过来随我回家。但我立在那儿,看看海,看看沙,阳光乏味而朦胧。我回想刚才沓水时究竟有没有注意脚的感觉,湿热的沙下会不会有一点惊喜的冰凉。我看看自己终于没被打湿的衣服,我有一点,想哭。
“我们带一个螺壳回去吧,小蟹的壳,太重……”
小蟹还在那个玻璃缸里,只是缸底换上了被海水润湿的细软的沙,我千方百计捡到了的一个粗糙的螺壳,它背着灰厚的海螺壳,刷子一样的两瓣嘴,一摆一停,并开心地在渔缸里爬东爬西,在里边安适的住着。它找回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渔缸外,我也很想向谁猛烈地挥舞几下,只是,我的两个大钳子并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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