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我突然被惊醒。屋外一片昏暗,雨蓦地大了起来,骤雨狠狠地拍打在屋顶上,紧凑又激烈,而一年前的今天,却格外燥热。
那天早上,我们一家人赶往了户县医院,一出电梯,姑妈就拉着我奔向病房。病床上的奶奶头始终朝着门口,已经虚弱地快说不出话,看见我们来了,旁边的姑父赶紧让开位置,奶奶那布满褶皱的手抓住我,眼中饱含欣慰和不舍。弥留中的奶奶似乎还有好多话要和我说,却只能握着我的手虚弱的重复着:“不哭、不哭……”。
十三年前,她是否也像现在这样,站在我的位置上,看着新生的我呢?
小时候回户县,奶奶就经常带我去钟楼边的广场玩,那有一座小桥,奶奶每回必领我走一遍,她说这是“状元桥”,走过去就能当状元,于是让我走一回又一回。每次过去之后,她就笑着对我说“可可以后也能当状元!”
奶奶应是从十岁左右开始学秦腔,在当时也是名震一方的小生,即使到现在,小区里排练纳凉晚会的秦腔节目,也必要请她去指导。她坐在中间,看着台上角色表演,有时亲自示范。虽是多年没有练了,但一开口仅是气势就压过众人。她的声音和动作都极有力,一声吼,逼近一步。我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她在戏台上极富张力的表演。奶奶浑身上下有着一股劲,压、推、拉、抓,配合她凌厉的眼神,这一场两女打斗的场面被她演出了特属于北方的粗犷。一接触到秦腔,她的整个人都变得高亢昂扬,焕发出本不应该属于七十多岁老人的犀利和逼人的气势。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秦腔不唱吼起来”,恐怕就是这番架势吧。
做为一个地道的陕西人,奶奶做各种面食都极美味,她一般自己发面、燣臊子、做浆水菜。仅臊子单独吃就十分诱人,我也干过躲在厨房偷吃臊子的事。这一粒粒肉粒儿轻轻咬下去,唇齿间溢着肉香和一丝丝酸味,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肉丝的排布,却不塞牙缝。浆水的用途就大了,奶奶一般会做成浆水面或是浆水菜饸。做成面,因为面比较光滑,所以吃起来很爽口。但菜饸,用来做的面更像历经了沧桑,有一定的年代感,吃下有厚重的感觉。奶奶有时也自己做馒头,这馒头比外面买的更实在。老人做出的面食总让人有一种亲切感,这种需要阅历才能做出的独特风味,总会在我齿间溢出。每次回去,奶奶总是不嫌麻烦地发面、做面,有时上学,我没时间回去,爸爸回户县,奶奶也总会把浆水、臊子做好,让爸爸带回西安来。
我就这么想着,12点左右,桌子上的机器显示心跳为零,生与死也就这么一瞬之间。
又想起奶奶笑着说要给我存钱留着以后上大学用;又想起奶奶在夏天扇着扇子看我玩;又想起奶奶唱秦腔时的精神焕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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