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将书画双绝的宋徽宗视为君王中的清流,为着他那份文人的风骨。却又在后来发现,他不过是个华宫堆砌出来的帝王,有着足够的资本去将他对书画的兴趣养到极致。之前以为的那份风骨,在他身上我再未窥得分毫。后来渐渐明白,这是因为他其实并不真正懂得文人。他画出了文人画出的画,写出了文人写出的字,他以为自己将这些做到了极致,便是个极致的文人。可是他忘了,文人首先要有一双眼。这双眼能看清自己,看清家国,看清每个人柔弱皮囊下那颗坚定的、不断跳动的心。这双眼在心上,有了这双眼,才有了文人的风骨。
他没有那双眼。在北宋覆灭之前,他都是个心盲的人,一直活在自己的梦里。
但另一个人一直都看得清。
他和出生在盛世里的宋徽宗不一样。在那个更早的年代,他出生时已是战火纷飞。宋徽宗青年时流连书画之间,他却早早披上战甲,拿上刀剑,征战沙场。他是曹魏的建立者,大破羌胡,平定河西,复通西域,何等威风。但他从不居功自傲——因为他想做个明君。
他说他想统一天下,但时势如此,穷尽一生也不能达成夙愿;他说他是以正位登基,朝野上下却总是猜忌议论;他说他一路走来风雨飘摇,却不得不逆风前行;他说他只是想做个明君,不知为何又总是失了人心。常年的征战铸就了他的功名,战争带来的血泪却洗净了他的眼睛。他明白所谓功名,所谓江山代代更迭不过是过眼云烟,唯有文章词赋,流传百世,风骨不朽。于是,便有了《典论·论文》。
从古至今,人人皆夸赞他的弟弟惊才绝艳,却忘了他也是个文人。
我一直记得这段话:“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世。年寿有时而尽,乐荣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
我从没见过一位君王像他一样,让“立言”的地位居于“立功”“立德”之前。
那个纷乱的魏晋也是一场文学的盛世。在这场盛世里的他,不是那个“策我良马,披我轻裘”的公子哥,不是那个喜欢吃葡萄、爱赋诗,偶有愁绪的曹子恒。他是魏文帝,一生风雨,身后仍受非议,却凭着一腔孤勇将灵魂镌刻于建安风骨之上。
我很遗憾,不能生在有他的那个时代,去见证这个人和他飘摇的一生。每每看到他的画像,总觉在那强势的外表下是无边的孤寂。我想他亦是孤独的,他大多时候都不被理解。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他的风骨,正如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倾听他的灵魂在那场文学盛世里的轻吟。
很遗憾君生我未生,若能生在三国,为男,愿做主君阶下臣;为女,愿做朱墙解语花。
让我,来倾听你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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