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外公,我们再等几天回家。”妈妈在电话这端对曾祖父说。
“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我说……算了,挂了。”
回老家的一路都飘着雪,时值隆冬,窗外的世界滞留在黑白影像中,母亲则兴奋得如孩童般在耳边絮叨着那一片林一条河的故事。乡间雪景,白的纯粹,像着银袍的诗人,吞吐着诗意。
大雪封路,到达时天已尽黑,一点微黄的亮光正及时,在黑夜里像个苍老而执着的引路人。转过山坡,星点亮光便淹没在潮水般汹涌而来的白炽之中。
明亮的堂屋里,曾祖父的帽檐耷拉下一边,身上的大衣半成新,露出粗劣的针脚,看那冻烂的双手,显然家里不够保暖。他的脸,几年未见仿佛又凹陷下去几分,苍老的声音不甚清晰,却一直笑着,露出零星的牙齿。不过片刻,便各自为乐,曾祖父一个人去偏房烧火。确诊为肺结核后,他始终不与我们过于亲近。偏房里的火光若隐若现,与屋内的笑声交织,投下孤寂的影子与墙壁共舞。
往后几日,曾祖父也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时常看着儿孙们便扯开干裂的嘴唇,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浑浊的双目更加凹陷。哥哥姐姐在屋内谈笑风生,弟弟们在屋内追赶嬉戏,曾祖父有时弯下身子,捏上两个雪球,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递给奔跑的孩子。但更多的时候,便待在偏房里与火光作伴。
近年关时,相伴曾祖父多年的土狗走失,他在自己的木屋里几日沉默。再次进入木屋时,曾祖父是掩面不语的。木板壁上长亮不熄的那盏灯格外引人注目,它在灰尘和油渍下发出暗黄色的亮光,但的确给了这间屋子一丝光明。灯上并排悬挂的曾祖母遗像和全家福却一尘不染。
除夕过后,终于是要离开了,却不像来时那般轻松。看见曾祖父浑浊深陷的双目,竟不忍道别。曾祖父知道我的来意,主动靠近我,将手放在我手里,我感受到苍老脉络的沉重,第一回听清曾祖父的话——“常回家”,那是一个暮年老者近乎哀求的呼唤。
上车后摊开手心,是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元压岁钱,展平,然后静默。回头望向木屋的方向,曾祖父佝偻的背脊渐渐模糊直至不见。
夜晚,一盏孤灯摇曳直至天明。
蜡烛烧完了,烛光在我们心里,陪着我们继续未来的旅程。(指导教师:雷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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