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物之有情者,皆受之恩而必思其报。
脱叶零落而得其根本,遂入其土,碾其肉,化其髓,以滋其土而得其根本,古人嘉琪能行如此,故赋词以誉之,其辞曰:“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滴水亦有图恩之心也。若夫彭泽是水者,彭泽之所为孕也。其行迹也,日出而发,飘乎而上者久万丈,聚而为云,冯风而走,覆而雨之,跳珠而入大江焉。
其于人也亦然矣。夫人为动物,为物之长。万事感其心,必也图而报之。至于力不足而不得用,必也谋思他道以事之。
然人之于物也,或以他为。其既得之,则尽享之,曾不思其本。此若饮其水而不爱其源。饮水而不惜其源,终苟免而失其源头。是谓:“处其福而不知焉。”洎其所失恨其爱之甚晚。世间之人,有得而用之者,天下昭然,然能终而惜之者,四海之大有几人欤?
尝吾之幼也亦如此。吾尝读书轩中,不知惜之而思外嬉,固坐终日而无所得;无偿饮汤家中,大母灌之,而余也不知惜而倾之。曾不知负道之白丁,卧涂纸饿殍。
始吾之背井也,方十八耳。壮志填膺,欲遍迹天涯,以广闻博识。他日倚马,必反而扶之。
然比及二年,则寝而难安,坐卧不用食之而难以下咽也。复二年,则惶惶然如风散之浮尘,飘飘乎而无可寄托也。无奈之此,故浸身官牍以忘箪食,终日而不出焉。以为可以脱身于愁也。焉知一旦有隙,则迤迤步于中庭,乡绪缕缕,如大江之水,滔滔乎而不知其所绝。虽口中无言,然眼中以流泪,心内已成灰。使吾形不病而已悴,心未老而先衰。久之则内销肌骨三病交加,案牍无绪。呜呼!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相诉!
夜之所梦,非亲即故。
一日,熄而寝焉,辗转反复而不得眠。乎恍然见一户外,僮仆欢迎,稚子迎门,爱妻扶老而伫。携妻子而入径,引壶觞以通酌。策扶老以登高,攀爱子而远眺。云悠悠以流憩。风飘飘而抚襟。木欣然而向荣,圃清兮以田植。喜爱子之稚帖,乐书琴与举案。忽訇然以巨响,咸舍我而遁影。唯觉时之枕涕,失向来之欢欣。
吾之离故也,去今三十有九矣。闻汝为吾户之首,又以绅闻之,望子代为传言。余别无所求,但请探访。价目年老婴病,内人操劳,请告之以常憩;犬子幼稚,代为问安。记访后鸿雁以信以告余慰。弟不胜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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