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常说,喝汤润胃。
从我记事起,就一直喝父亲熬的汤。小时候在小伙伴们面前,我总喜欢炫耀自己有个好父亲,别的小孩也羡慕我有一个很会熬汤的父亲,那时的满足感是被父亲的一碗碗鸡汤、排骨汤给灌起来的。长大后,学习任务紧了,时常吃不上饭,而父亲总是在我回家前,就已经熬了一碗香喷喷的汤,让我到家后一边品尝,一边在书山题海中翱游。那时我只觉得父亲所做的都是他的分内之事,我以为作为父亲,他有义务为我做这一切,包括熬汤。因此,心中全然没了应有的感激和满足,有的只是理所当然的接受抑或拒绝。后来,看到其他同学的父亲给他们准备的是巧克力、冰淇淋、牛奶,我就开始越来越瞧不起父亲熬的汤了,因为我觉得它很老土。
最后一次喝父亲熬的汤,是在我进入初三的一天。虽然事后得知,父亲在那之前一直是带病为我熬汤,但当时的我却全然不知。那天早上,当我挎上书包,准备要出门的时候,父亲追上来,端着刚熬好的鸡汤,说:“小丽,喝了再走吧,别在路上饿着。”同行的同学催得紧,我就敷衍地喝了一汤匙。扔下勺子,我甩甩头,义无反顾地走了。走出老远,父亲的叮嘱还是追上来:“小丽,放学后早点回家。”对父亲这句后来才知道等同于遗嘱的话,我竟充耳未闻。
下午还没到放学时间,我就匆匆回家了,是被同村的大叔叫回家的,因为我父亲已经躺倒在床上起不来了。我哭喊着扑到父亲床前时,他睁着两眼,带着望眼欲穿的神情,又分明显得呆滞。看到我后,他的嘴唇嗫嚅了几下,但最终没能说出一句话来。而后,他近乎凝滞的双眼努力睁了睁,终于慢慢地合上了,如盖下的棺盖一样,两行清泪从他的眼角流溢而出。一旁的大叔对我说:“你爸还能说话时,告诉我,碗柜里还有给你熬的汤。”当时我没有说什么,甚至没有哭泣,我木然地走到碗柜前,小心翼翼地端出那碗尚有余温的鸡汤,泪水像屋檐的雨点,滴嗒滴嗒落在碗里,然后,我拿起汤匙,一匙一匙送进嘴里……
如今,父亲的坟头早已蒿草萋萋。我喜欢长跪在坟前,感受拂面的微风,它如父亲的手一样亲切;微风中飘荡着草淡淡的清香,让我想起那一碗碗热气腾腾的爱之汤。
现在,每当有机会到小店吃饭时,我总要点上一碗汤,不知是喝上了瘾还是为了怀念我的父亲。但直到这些看似美味无比的汤让我一次次失望后,我才意识到,或许我的胃只接纳一种叫做父亲牌的汤,因为汤里有一种特殊的佐料——那就是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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