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我做了腋下除臭手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翻身不得。母亲在床边坐着,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憔悴的脸上无悲无喜,很是郁闷。我感到心烦意乱,胸中憋着一股怨气,谁也不想见,闭着眼睛躲着母亲的窥视。床头摆放着零零散散的营养品,我一点没动,想着要么饿死,要么痛死得了。
母亲说有什么事告诉她一声得了,别在床上动来动去,这样对病情的康复不利。我恨透了母亲。她越是告诫,我越是对着干。最后她瞧我不听劝告,就有点生气,开始唠叨,但也不敢太过分。
天渐渐黑了,周围浮躁的气息渐渐沉淀下来,可能是手术的原因,我感到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这一刻,一切都很质朴,很安静,很洁白,我仿佛即将悄无声息地死去。往日天马行空的幻想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刚才的心浮气躁在这一刻无影无踪,对母亲的怨恨也归于虚无,好似对世界上的一切提不起半点兴趣。
闭眼,是一个由文字组成的世界,交相辉映,变幻无常,熠熠发光。我从来没想过,在虚弱不堪又似坟墓般安静的时刻,脑海里的画面不是对生命的悔悟,也不是对记忆的留念,而是陌生文字的呼唤。我虽然知道文字的高尚,却不曾真正地向往过,因为早就知道凭自己肤浅的学历不配进入文字的领域,而此时此刻,在文字组成的奇妙领域,我却感到一种灵魂的洗涤,一种独属于灵魂的充裕。
那一个个跳动的文字,有娇小,有高大,有魁梧,有优雅,也有悲伤,像世间的每个人一样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有着自己的性质。它们开始向我打招呼,我仿佛回到了真正的家,没有一点不自在,游刃有余地跟它们打招呼,客套说话。那一刻,不同于生活中神经激素的快乐,没有时间的限制,如一块鹅卵石受到永不干枯的泉水的侵泡。
慢慢睡去,一切很平静,感到万事万物都有它存在的道理,窗外的风也不例外。梦里,生活中笨嘴拙舌的我居然会变得口若悬河,条理分明;被肉体的本能腐化得堕落不堪的我居然会如此优雅,如此自然;对文字居然有一种无厘头而奇形怪状的错觉。
生活中的我受到肉体的制约,不是完整的我,梦里的我脱离了肉体,展示了全部的灵魂,那才是真正的我。我不止一次留念着那个我,可我毕竟不是我。我相信,世间每一个人的灵魂都是十全十美的,只是不同程度地受到身体机能的制约,有的高人一等,而有的成了傻子,疯子,神经病。像我一样,天生智力堪忧,可我相信,我的灵魂必是完整而优雅的。
假如我的灵魂是优雅而高尚的,那么,我向你救赎,因为我堕入了尘世的深渊,不能再向孩子般心无杂念地亲近你,因为,我要生存、生存、生存。有的人生来便不用考虑生存,而我不能。因为生存,我忘了我,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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