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过十点,太阳已经转到正头顶,几簇野芦苇死沉沉地伏在田坎边,昨夜里声嘶力竭的蝉也没了动静,诡异的安静压在每个人的心口,闷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屋里,灵堂内挂起了挽联和祭幛,灵帏跪坐着几个老妇人抽抽搭搭地哭诉着。屋外,一张横凳将土坝院拦腰截开。我、母亲和父亲的几个朋友坐在一方,沉默地看着另一方痛哭流涕的人们。
“嚎什么嚎?,成心想让妈走的不安生是吧?”正屋里走出一中年妇女,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垂落下几缕银丝,散挂在面门上。她瞪着红肿的眼睛狠狠地扫过一院的人。紧咬住嘴唇,带着浓浓的鼻音,“妈操劳了一生,走也不能落个清闲!”
我有些心疼地看着她,却没上前安慰,我们这两房亲戚也不怎么亲近。听父亲说,大姨老早就担起了照顾这贫穷的一家子的责任。奶奶总觉得亏欠于她,便事事都偏向她念着信着她。约莫四五年前吧,团年饭上,大姨就跟奶奶摆谈说母亲不尊长、还说母亲当着姑婆面嫌饭做的不好吃。奶奶便找母亲说教了一番。一贯直性子的母亲自是受不得人诬陷的,便去找大姨理论,结果母亲招得奶奶一顿好骂。这梁子也就算是结下了。后来,母亲因生意上的事与大姨发生了争执,见面避之如陌生人,还互相拉着同行传对方品行有差……再后来,就连过年回家,也很少见着大姨了。
一声哭喊将我从回忆里惊过神来。堂内哭丧的妇人张嘴干嚎着。大姨瞬间红了眼眶,泪如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她死命地咬住嘴唇,强行撑直了背脊,倔强地仰着涨得通红的脸。突然,一熟悉的身影闯进我的视线。我瞪大了眼睛,朝旁边虚空一抓,转即三步并作两步朝那身影跑去。眼看着母亲走到大姨身旁,冷漠的表情似带着几分嘲弄,眼里闪着复杂的光。随着母亲嘴唇轻嚅,我整颗心不自主地收缩,生怕她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风轻拂过,像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吹散了母亲的话语。只见母亲将手轻搭在大姨的肩上,大姨猛地一颤僵直在那里,紧接着便是整个灵魂连带着肉体开始颤抖,她抬手掩着脸,泪水从指缝流出、汇聚、重重地砸落。破碎的呜咽愈发凄厉。正堂里静了,整个院里只剩她一个人在宣泄着,一声声的仿佛要将心里的苦处都哭干嚎尽,断断续续的重重地敲在我的心头。泪水毫无征兆地从脸上划过,偏头望向母亲,只见她紧紧地搂住大姨的肩,眼眶湿红……
后来奶奶头七。屋内,供台上的白烛焰心随着几缕风跳动着,母亲跪坐在蒲垫上安静地燃着纸钱,大姨倚在母亲身上,一旁的妇人还在低声叨念着。屋外,唢呐凄厉的嘶叫着,土坝院里围坐着十来个人。而那张老旧的横凳早就被大姨扔进了那芦苇丛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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