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我和妈妈回家晚了。一道分岔路口,在星幕下沉默地横在晚归人的面前。
咱们走平坦的大路,妈妈提议。
我却不服,固然大路平坦,哪有小路快捷?我说:“走小路。”两只“斗鸡”,互相凝视起来。妈妈说:“大路更敞亮。”妈妈说:“大路人多,更热闹。”妈妈还说:“小路狭窄又昏暗,你这么胆小……”“我才不胆小!我就要走小路!”妈妈拗不过发怒的孩子,“那你一个人走小路吧!”说着很决然似的走上了宽阔的大路。那道身影却在灯光下越走越慢,踌躇着、徘徊着、等待着……最终消失在大路的转角。
一个孤独的“战士”踏上了征程,她得意洋洋地望向宁静的小路。氤氲的月光映在幽深的路上,婀娜的垂柳坠下万千的思绪,拂照着青石铺就的路面;不远路的池塘里飞鸟惊过,搅起连片的蝉鸣蛙叫——好一派怡然自得的世外桃源。我心里哼哼冷笑,什么人少路不平,什么灯暗两道狭,可惜错过了人间这难得的一片清幽呢。
哼着惬意的小调,我便向小路深处迈进了,果真是一路顺畅,眨眼间就过了大半的路程。
几个回转,高树遮挡了星幕,长廊切碎了树影,我才倏地意识了到哪里不对劲——四下里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头顶是点点晦暗的影斑,几只飞蛾荡着翅膀有气无力的盘旋在身畔,几只野猫忽远忽近地凄声呼叫着。我的心战栗起来,妈妈说的对,眼前的景象已经让我不辨东西、寸步难行……
此时回头?不!心里仅存的一丝倔劲又仿佛鞭子般驱使我不断向前。
忽然,一枝纤长的柳条在我脖间掠过,仿佛躲在暗中面如赤火的厉鬼攫向我。顿时,树身、枝条、光斑、丛影,像是黑白无常舞动的索魂链,蝉鸣、蛙叫、蛾扑、猫泣声声激荡,像回荡在地狱间的交响曲。叆叇的夜云爱上了这条石路,用它苍白的拥抱笼住这深不透光的小道。几时能步出这漫漫的轮回,我惊看着头顶三魂七魄脱飞出了半数。
不,不行!
我挣扎着迈开颤抖的双腿,双眸紧闭,用尽吃奶的劲儿,一路没命似的狂奔。猛然间,前方有光影浮现,我心中一喜,急急加速,眼看就要接近那点点的希望之光……
“砰!”地一声,我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脚不住地吃痛。悔意、委屈全都灌进了泪水凝在眼中。
想起岔道口临走时那道轻蔑的眼神,又想到了小道深处行路的艰难,我握紧了拳头,拭去了眼角的泪水,一瘸一拐地向灯光里走去。
转过林间回廊,数不清的灯光扑面而来,“到了!终于到了!”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现在,最重要的是拍净膝间的尘土,用骄傲的微笑,迎接妈妈从大路迄逦而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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