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座北方的小城,海拔很高的地方。春天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都是河水湍流,柳枝抽条的盎然。而我出生并成长的城市,春天就只有无止境的风沙弥漫。它就像一个在高原上不停奔跑的莽汉,整个春天刮过的大风都是他粗重的喘息,高高低低的房屋错落着,在这庞大的喘息声中苟延残喘。风声唳唳充斥着我十七年来的每一个春天,就像父亲每晚喝醉酒昏睡后沉重而沙哑的呼吸,是我荒凉的少年时代永远摆脱不了的梦魇。
自从母亲跟别人走后,父亲就把家搬到这个小屋子,其实我并不愿意称之为家,一个年过四十每日酗酒的男人,和一个每天夜晚10点才从学校回家的中学生,彼此没什么话可说,只是血脉相连而已……“你跟我终究是血脉相连的,我们谁也离不开谁......”他在某个喝的烂醉的夜晚,跟我如是说。我渐渐的掌握了一种本领,在大风呼啸的晚上,极力的睁大眼睛听着外面的风不停的抽打摇摇欲坠的窗户,冷静的看着屋顶,预想着它什么时候会撑不住,被暴力成性的风沙卷走。我经常在书中看到别人对夜晚的描写,夜色如水,月光如水,柔软的月光铺到熟睡的人的脸上,美好的像个梦,也是我十七年来永远忘不了也够不到的梦。我很不喜欢晚上。每到傍晚,当同学都卸下一整天学习的压力结伴回家后,我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把所有的作业都写完,再预习第二天上课要讲的内容,一直到黑夜吞没了原本亮堂堂的教室。
我走在漆黑而空旷的走廊上,这是我一整天最有安全感的时候。没有人,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和廉价衣料与书包的摩擦声,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的声音。这时如果我看向窗外的夜色,是寂静的,透明的玻璃把彻骨的寒风都挡在外面,我知道它现在是一个带着面具的魔鬼,不知餍足的等着捕获将要走出去的我。好吧,满足你,我感觉自己心里因麻木而产生的平静,并且这种平静已经像基因序列一样嵌进我的灵魂里,与我相依为命。
我在一所市重点中学读高中,这里不只有人才,也有所谓的废材。而他们的根本区别就是一个会学习,一个不会学习,或是不想学习。我是会学习的人,我必须要成为那种人。因为我要走出这个春天里被风沙注满了的城市,我一直渴望着有一天能够呼吸到不同于这里的空气。
高考的那一天,我以最绝决也最平静的心态结束了长达两天的战役,在志愿表上,我填了一所遥远的大学。也就是那天,那个每天酗酒的男人拉着我的手泪流满面,我看着他瞬间苍老了十岁的面容,第一次触摸到岁月这个词冰凉而厚重的质感。而我的表情依旧很平静,他也许察觉到了,是他的日日酗酒夜夜浓重的喘息声,让这种近似冷漠的淡然深深刻在我的骨头上,每当我睁大眼睛看天花板的时候,它就一点一点的深入骨髓,疼得要命,而我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其实没有人看,不管我装的有多坚强也不会有人在乎,但正因为这样,才更要坚强。
最后我还是走了,他没有拦我,因为我告诉他,我会回来的,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不是吗?我想我也许应该感谢他,不然我会像一般女生那样,学会撒娇,学会找一切可能的人帮忙。而我现在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做所有的事,比如去遥远的地方走过继续荒芜或者繁盛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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