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大概都会觉得广州的四季没什么意思:春天没意思,夏天没意思,秋天没意思,冬天可就特别没意思了。叶不落,花不凋,望不见那白雪皑皑的山,看不到那冷酷清凝的河冰。只那净寒的风夹着一点不合时宜的细雨,零零落落地留在街上,湿漉漉的,却也成不了气候。待到广州的风和着北方的来起哄,才顺势冷它几天。可毛衣还没洗几次,围巾还戴不了几天,却又道,春分来了。广州人说,那冬天是糟蹋了自己,也糟蹋了春天,瞧不见那截然不同的更改,便也没有了去着意的心思。
北方的人都羡着广州冬天的暖,临行的时候披一件潇洒的外套,便可充当御寒的了。路上还有郁郁葱葱的树,不像北方,净是光秃秃的枝条,让人看了可怜。而广州的人却又盼着人家北方的雪,乍一看,这屋顶屋檐屋椽上全是雪。远看,一片茫然;再远看,还是一片茫然。可广州人说,那是干净,那是气势。但一如从北方带回广州的柿子,广州人初一吃,是要大赞特赞的,说是什么不像广州的水柿那样,净是水也没有什么肉感,而且还不怎么甜。可是,待到这千里迢迢运回来的柿子被放得破了皮、发了霉,那才知道念着的还是水柿。于广州人来讲,那带着雪的北方的冬,那棉袄,那毡帽,那刺骨的风,那冻人的雪,兴许是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的。
广州的冬天向西方借来了一个圣诞,那样人们就有了借口把那些不冷的“雪花”洒在各自的窗台,而不至于遭北方人的笑话。从这样的窗子朝外望去,却也是一片朦胧,真煞似那北方窗棂上真正的雪。人们在颈上围一层厚厚的围巾,轻轻地呵着气,看着那婀娜而稀薄的烟雾从唇旁散到空中,又从空中散回自己的四周。然后静静地说上一句:这个圣诞可真是冷啊。这便也仿佛有了冬天的味道。
橘生淮南而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广州的冬天若是在北方播了种,也许就不是这么个冬了。如此看来,我们的冬还是值得好好收着、藏着,尽管它暖,尽管它湿,可在北方,它却是个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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