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锦绣,挂久了,便染上厚厚的尘,远望着只是一片混沌的灰。我把它浸入水中,红的、蓝的、金的,一点点斑斓次第溢出,流入我的眼睛,点缀着一段悠远的回忆。
九岁以前,父母因经商事忙,把我的童年托付给外婆家的山水。外婆家中同时寄养着我与堂哥堂姐,因为年纪最小,平日煞得宠爱的总是我肆意的笑颜。
外婆的绣活是村中数一数二的好。有一年,外婆从镇上买回了新的绣线,给新婚的小叔子绣了两床鸳鸯被面后,用余下的线做了一幅锦绣。藏蓝的底,青绿的线,大朵大朵的向日葵用渐变的黄金色细细的勾,端的铺展开一片明艳灿烂。
我们三个小孩子心里像养了老鼠似的,挠得痒痒的,个个皆想将锦绣占为己有。而手心手背都是肉,外婆只好承诺谁的期末考试成绩最好锦绣就归谁。
年幼的我,多么喜爱那片辉煌的锦绣啊!每天早晨,我踏着山鸡清亮的鸣叫,来到村口的老槐树下,背着一段段的课文。“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带着露水的晨风穿过肺腑,却没有半点寒意。“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天空吊着半边月亮,在树梢吐出一把温柔的白晕。“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明明是极缠绵的词,却觉得一道暖流涌在心底,汇成一幅灼灼的锦绣。那锦绣,硬生生将枯燥的古文,背出一股豪情激荡。
直至今日,我依旧清晰地记得那时单纯的快活。无论是在深夜专心致志地运算着公式,到最后手指僵曲无法伸展,还是不知不觉地伏在书上入梦,颊边压出一道红痕,抑或是三伏天汗湿的重衫、蚊虫叮咬的红肿,皆令我甘之如饴,仿佛拉近了与锦绣的距离。睡梦里,我的眼睛看不见若难的颜色,只印着锦绣的潋滟流光……
本文来源:https://www.010zaixian.com/zuowen/1500zi/667116.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