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与同龄人一样,在昏天暗地的嬉戏与茫茫题海中度过。而那时,最快乐的,莫过于随父母回老家看望奶奶。记忆中,在阳光投射块块光影的青石板路尽头,总是坐着一位满头银丝、面目和蔼的老人,笑着向我伸出拥抱的手。
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啊,枯瘦而干老,根根怎么也无法烫熨抚平的青筋,条条深浅交错的裂痕,还有那厚厚的老茧,向世人诉说着这位老人辛苦的一生。依稀记得,有人曾对我说过,奶奶用这双手,拉扯着六个儿女,直到他们长大成人。
幼时的我,总喜欢“粘”在奶奶的身边,看着她用双手忙里忙外,看着她用双手洗衣做饭,看着她用双手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看着她用双手带给我无尽的惊喜。她可以给我剪出最美丽的窗贴,可以为我烹饪出最美味的菜肴,可以找到我丢失的最心爱的玩具,还可以牵着我去放风筝,摘野花……童年快乐时光的点点滴滴,凝成了一种难以触及的遥远距离。至今想起,有些好笑,又有着无尽的怀念与思绪。
我曾抓起奶奶的老手,问她的手为什么有这么多皱纹。奶奶只是轻轻地笑笑,说,这些都是天生的,改不了。
自那以后,我一直天真地认为,奶奶这双手上的沧桑是生来就有的,永远改不了。
随着年级的增长,换来的是繁重的学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我,去奶奶家的次数也日益减少。记忆中的老家,渐渐模糊了,而奶奶那双刻满了辛酸与风霜的手的印象,却在脑海中,愈发清晰。
一天,百无聊赖地坐在电脑前的我,无意间打开了爸爸做的电子相册,随意地翻阅着五花八门的照片。忽然,一张黑白照片钻进我的视野。照片上的那个女子,笑得如此温婉,还有那双修长的手,即使没有色彩,也可以感受到其中的白皙与丰润。
但是——这个人的样貌,怎么与奶奶如此相似?但若是奶奶,那双手,那双细腻的纤纤玉手,又如何解释?莫非是岁月的雕刻家,把它刻满了皱折?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双轻轻颤抖着的手。那双手,那双苍老而又充满了坎坷的手,与展现在眼前的这份光鲜亮丽,实在差了太多太多。也对,被浸泡在时间永不停止流动的长河中的手,风雪的磨砺,岁月的腐蚀,早已褪去了它们的青春与圆润,只剩下令人回味咀嚼的年迈与伤痛,又有谁,可以改变?这张照片,带给我太多震撼。一辈子的操劳与清贫,换来的是时光的无情流逝;一辈子的辛酸,被刻在手上、脸上,也应刻在了她的心中。
可是,当我还没有向奶奶好好确认一下时,却得到了一个噩耗:奶奶去世了。
三年级的事,已经记不得太清。可是那双手,那双曾经细腻圆润的手,那双如此苍老的手,在我的心中,却从未被头也不回匆匆流逝的岁月所磨去。奶奶带走了那双饱经风霜的手,也带走了我的回顾与思念。他们如同是时光流逝的象征,藏起了它的步伐,只任那人和事,在无声无息中老去,最后,消失尽。
“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感受年轻就老了;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看看你眼睛就花了……”如歌中一样,岁月的磨砺,时光的脚步,总会在我们不经意的小小缝隙中逃去,不留一点痕迹。可又有谁,能感受到其中的幽惋与叹息?直到那个人的离去,才会幡然醒悟。是不留一点回忆地无牵挂,还是装载满满的悔恨与珍惜离开?时光是公平的,没有人会因为上天的眷顾而比他人拥有更多璀璨年华;可以改变的,从来就只有自己。
我们总是感慨时间都去哪儿了,却从未在意过。直到青春的殒灭,还是死亡的威胁,才会意识到,什么时候,当初的意气风发,转眼间,就只留下满脸皱纹了?
时间都去哪儿了,不要等失去了再后悔,不要等离开了再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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