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收笔,起身。踱着步子到餐桌前倒了半杯凉白开。抬头便看见爷爷在阳台上挑菜。既然是难得的空闲,不如陪陪爷爷,我想。
我搬了把凳子,屈身坐在了爷爷身边。爷爷便笑着看了看我,说:“学习这么紧张,别把眼睛搞坏了,坐下来好好看看远的地方。”然后又低头摆弄着手里的花菜,一会儿,冷不丁嘀咕了句:“花菜是个好东西啊!”
“怎么说?”我疑惑地看着爷爷。
“以前住在老房子的时候,你爷爷我最喜欢种菜,尤其是花菜。”说到这,爷爷又笑了,但叹了口粗气,皱纹的沟壑又深了一道。
忙碌的生活中我很少得闲听爷爷唠叨过去的事情,每每都是在饭桌上只听见了“从前”、“那年”、“年轻时”,然后就匆匆放下筷子回到了书桌前。此刻看到爷爷的笑,心里有种痒痒的感觉,好奇吧?也许。于是,我说:“爷爷,不如你给我讲讲过去的事儿吧。”
爷爷听了这话,眼神里似乎也带着一丝好奇,但很快就说:“那我就从这菜开始讲起吧。”随后他清了清了嗓子,似乎正要开始一场心里酝酿已久的演讲。
“那时候住在老房子里,周围有片好大的泥巴地,每家每户都划那么一块给自己家种菜。那年不知怎的,咱家的花菜就是不开花,盼来盼去终于结出了一朵花,可还没来得及采,不知道被哪个坏蛋割了去。唉……”话音刚落,爷爷用力地掰下了一瓣花菜,微微的颦蹙,又抓了抓稀疏的灰发,不知怎的,爷爷讲这段的时候很可爱,孩子气的计较,还带着一丝忿忿。
“还有吗?”我催促着爷爷。
“多得是呢!”爷爷答道。“现在都是自由市场了,想买啥就有啥。你妈妈小的时候还没你这么幸福呢!”说到这,一滴汗水顺着爷爷的额头缓缓淌下在爷爷的衣领上浸开了一朵花。“那时候粮食少,买什么都得要票,没周几大辆军车拉着大白菜,你妈妈和你一般大,但是比你能干多了。她每次就到军车前一个劲儿的喊:‘阿姨,给我两棵大白菜!’也许那人看是小孩子,每次都先把菜给了你妈妈,”爷爷说得起了兴,夕阳掠过他灰色眸子,睫毛一闪一闪地好像精灵在舞蹈,“有段时间没有米,军队就一直供应凉粉,我就把凉粉给一家子煮汤喝,有一次把碱当成盐撒了进去,煮出来一屋子的怪味儿,现在的小孩子还挑三挑四,有吃的就不错了,哈哈!”爷爷的嗓子天生的好,声音浑厚,此时此刻的我,似乎在细数着长者的笑声里丝丝的责备,惭愧顿时浮上了心头。嘴角附和着气氛抬起,如此尴尬。
爷爷还说,他刚来长沙的时候,我们现在住的这个地方还是一片鱼塘,甚至现在这个南方城市里的很多高楼林立、六车道、八车道的地方过去都曾是一片荒芜。当年他工作的时候工资只有几十块钱;当年的电影票只要几毛钱;当年的一根白糖冰棍只要1分钱……
“还是现在的生活好啊,我们老一辈儿总算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时代啊!”说完爷爷抬起头笑了,真的是会心地笑了,眉宇间流露着的是温热的幸福,我的目光跟随着他的目光游走在此刻夕阳下的图景:拔地而起的楼房仿佛要钻进云里似的,亭子下聚集的老人家们下着象棋,手握一枚棋子得意地说“将军!”,孩子们骑着自行车屁颠屁颠地在前面一个劲儿地冲、“咯咯”的嗤笑,爸爸妈妈在后面儿一个劲儿地追……红艳的夕阳铺盖在了眼前这个美丽和谐的世界,奢华、幸福……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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