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儿,你已经长大了,该自己睡了!”妈妈说这话时,我正边洗碗边轻声地吟诵着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而这样的话我也听了许多年。
从六岁开始,妈妈就一次又一次地下“逐客令”,让我搬到自己的房间去住。我每次都愉快地应允并搬过去小住几天,但之后都会机巧地找到种种借口回到妈妈身边。
我这样做的最主要的原因之一,是我迷恋妈妈用故事编织出的温暖的巢。小时候,我常常坐在妈妈的床头,在浅黄色的灯光下——“这灯光染黄的四壁”——听妈妈讲故事。她在讲故事的间隙,时而翻开《唐诗三百首》中的《春晓》,读“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时而翻开《古文观止》中的《醉翁亭记》念“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就这样,在台灯柔和光晕的笼罩下,我似懂非懂地接触了古典文学中的一些碎片,像隔着一帘烟雨看楼台一般,隐隐约约地体会到了那朦朦胧胧的美。
长大些,妈妈便在台灯下教我念诗、背诗。就这样,我念到了“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念到了“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现在想来,那桃红柳绿里,一定染着淡淡的金色灯光吧。妈妈有时也叫我念些古文,诸如《赤壁赋》《腾王阁序》……就这样,我念到了“唯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念到了“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明月,这落霞,这秋水,这长天,无不透出台灯的金色光晕。我总觉得念这些诗文时,对它们有些“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似乎我和它们的作者有什么共通的地方,比如对美的诠释,对自然的热爱。而每当我回忆起这些,就自然而然地想到妈妈和她床头那金黄色的灯光。
后来,我时常在妈妈床头,借着黄晕的灯光,翻看着那些或新或旧散发着淡淡墨香的书页。当我念到“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时,忽然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感情,没有太多的伤感,唯有一种对“美”的热爱。
妈妈自己也看书。虽然她学的不是文学专业,但她的床头却时常摆着《于丹重温最美古诗词》《于丹趣品人生》《红楼梦》这样的书。晚上当我推开她的房门时,那盏床头灯总是亮着的。哪怕是深夜,她也在灯光中读着书。她还常常向我们提起苏轼、曹雪芹这些文学家或史湘云、王熙凤这些小说中的人物。有时她也考我一些文学常识,有时又是我问她。当我们正在讨论古人和他们的诗作时,爸爸也少不得要说上几句,一家人在金色的柔光下一起聊天,其乐融融。
……
“璞儿,你听到没有? 洗完碗就去收拾你的床,今晚就搬过去!”听妈妈的口气,好像很坚决,看来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我该怎么办呢?该采取什么对策呢?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还是让它先搁着吧,或许下午妈妈一忙,就把这事给忘了。这样想着,我又不禁快活起来,口中轻声吟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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