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混沌之中,我艰难地睁开眼。灿烂的阳光刺得我眼睛有些疼,我眯了眯眸子,一个人影在我眼前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个皮肤很黑的老伯伯,带着草帽,笑眯眯地看着我,很亲切的样子。他转头对旁边卖马的一个人说:“这是刚出生的上好枣红幼马啊,五百块钱,我要了。”
我试着站起来,但打了个趔趄,摔倒在地,硬硬的水泥地板跌得我生疼。我弱弱地叫了一声,那个伯伯转过头,安抚地摸了摸我的头:“没事,我带你回家。”
像是得到了保证,我眼皮一沉,再次沉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小隔间里,地板上铺着干草,阳光照在上面,暖暖的,很舒服。那个老伯伯走进来摸了摸我的头:“醒啦?我去找奶瓶。”说着,要转身离去。
我忙想站起来跟着他,可无奈四脚发软,我咬了咬牙,强忍着站起来咬住他的衣角。他很惊讶的样子:“好一匹枣红马啊,才出生一个小时就能站起来,好马啊好马。”
出门,才发现这里是一个人类的旅游景区,人声喧哗,我趴在地上,优哉游哉地看着人群。很奇怪,为什么有些人给了几张纸就可以骑在我的同胞身上,同胞们也任劳任怨,毫无怨言。
一年后,我以长成一匹骏马,皮毛油亮。到了这个年纪该出去驮游客了,但老伯心疼我是匹好马,不让我去拉客,就任我在草原上自由自在地走。对了,我听其他人喊老伯为“李伯”,我便也这样称呼吧,毕竟他是我最亲近的人,胜似亲人。
有一天,我听见景区经理室里传出争吵声,我便偷偷靠在门边看。里面居然是李伯和经理在争吵。我依稀听见经理怒气冲冲道:“之前我让你买的那匹枣红马怎么还不让它去拉客?”
李伯低着头,辩解道:“经理,那是难得的好马啊,去驮旅客可惜了。”
“哼,我管你好马坏马,多好的马在我这儿都只是驮客用的!”经理蛮横道,“明天我就要看到那匹马在拉客!”
这场争吵最终以李伯的失败告终。李伯拍了拍我的头,声音中似有心疼:“明天可要委屈你了。”
我轻甩尾巴,打了个鼻息。驮客算得了什么,李伯就是让我上刀山我也行啊,在我心中,我已经是我的亲人了。但驮客没有想象中的容易,需要上坡下坡,身上还驮着个人,旅客看我是匹好马,争先恐后要骑。李伯亲自牵着我走,砂石路上留下了我俩或深或浅的脚印。
这一工作,便是十几年。天天驮着旅客使我日渐衰老和消瘦,皮毛暗淡无光,哪里有年少时的意气风发,驮着人也摇摇摆摆的,眼球也渐渐浑浊起来。李伯轻轻抚摸我的背,叹息道:“哎呀,你老了,我愧对你啊。”
我慢慢地嚼着干草,现在我就是一只老马了,看起来倒是比李伯还老呢。我渐渐不能驮客了,也没人想要我来驮客了,现在的我啊,哪里还是什么骏马,只有李伯陪伴着我。
终于有一天,我模模糊糊听见经理的声音在身旁响起:“这老马怎么还不卖掉,至少杀了卖肉还能卖些钱呢。”
李伯哀求道:“经理,我求您看在它在这儿工作了一辈子的份儿上让我照顾着它吧,不要把它卖掉……”
“去去去,胡说什么。”经理瞪着眼呼喝,随即喊道“陈屠夫,可以进来了!”应声来了一个屠夫样子的壮汉,他伸出手捏了捏我各处的肌肉,皱了皱眉,把一沓钞票放在经理手中。我惊恐地看着屠夫,在后面李伯被两个汉子拉走了,嘴里还喊着:“枣红马,我的枣红马——”
我嘶鸣一声,平和地盯着屠夫手里的刀。只要李伯平安,我即使死掉也无妨吧,这世界上不缺骏马,更不缺枣红色的骏马。那屠夫嘟囔了几句,高高挥起刀,朝我的脖颈砍来。意外的不是很痛,我倒在血泊中,脑中浮现出李伯的笑容,血中倒映着我一双失去光彩的眸子,好似在嘲笑自己的愚蠢。
但我相信,我没有做错,从来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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