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我们苏中话很土很蹩脚,其实是对苏中话没有深入的了解。比如说称呼单身汉,北方人直截了当叫光棍,而我们此地偏在光棍后面加上“郎(读音lang浪)儿”。这个称谓,较之“光棍”二字既文雅,又有人情味。
稳成在我们庄上打了一辈子光棍郎儿。年轻的时候,稳成就在庄上一举出名,是源于上个世纪70年代中叶一次糖烧饼“失窃”事件。那年八月十六,隔壁三婶把没吃完的糖烧饼放在大门口晒,数好了,二十四个。中午复点的时候,一个不少,晚上收糖饼,一数,少了六个。那个时候,口粮紧张,三婶晒的这些糖烧饼,是专门留着上学的小儿子当“早点”的,泡在粥锅里,一顿两个,别的家庭成员无此口福。现在一下子少了六个,三婶气得七窍冒烟。顾不上吃晚饭,就到门口大骂“偷饼贼”,咒他吃偷的饼“噎死,呛死”。此时的稳成正躲在他的帐子窠里享用糖饼晚餐。稳成的胃口好,牙齿犀利,当三婶骂到高潮时,他已经吞下第六个糖饼的最后一口,一点“噎死、呛死”的感觉也没有。不知是兴之所至还是想玩点幽默,稳成应了三婶一句:“噎死呛死?哼,你有多少哇?”不巧,稳成这句话被一个会嚼舌头的听到了,于是传十传百,庄上就有了“稳成吃糖饼——你有多少”的歇后语,稳成也迅速成为庄上的“名人”。
初听稳成“成名史”的人都会觉得此人品行不端,手脚不老实而且脸厚。其实稳成压根儿不是这种人。在糖饼失窃事件之前,稳成的人生历程中没有一次瓜田李下之嫌,更没有顺手牵羊之类的纪录。八月十五那天三婶做糖饼的时候还让他拿几个回去吃,稳成一口一个不要,三婶还以为他的糖饼馒头有了着落,也就没有一味要他拿或者硬塞到他手里。因此,三婶骂的时候,绝对不认为骂的就是稳成。事后三婶十分懊恼,跑到他家一看,小坛子里一粒面粉也没有了。这一来,三婶心里更加不安逸。因为她知道,稳成的肚子大,喝粥要灌一头钵,吃饭要扛三大碗,六个糖饼不费吹灰之力就是明证。而稳成又脸嫩,缺吃的了也不吱声。家边邻居和亲戚都晓得他这个脾性,逢年过节或者青黄不接的时候都主动给他送点吃的。这次真是犯了怪,三婶没有主动安排,本来东庄姐姐家过年过节送惯了的,这一回不凑巧偏偏连一粒面屑子也没送,不知道是不是疏忽忘了。估计稳成回三婶“不要”的时候心存侥幸,于是硬撑着说出“不要”这两个字。到晚了不见一个上门,于是有了“私字一闪念”,做下了成为别人笑柄的忽突事。
如今稳成已经六十多岁了,承包地被征做了农业观光开发区,他吃上低保,象退休工人似的,月月刷卡拿钱。到了八月十五,侄子、外甥送来的“红五星”月饼,吃腻了。稳成喜欢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埋怨现在自己嘴刁了,不如以前嘴泼了。其实,稳成心里非常清楚,不是人变坏了,是年代变好了,好吃的东西越多,好吃别人的人就越少。你现在就是把月饼摊在马路上,有几个人稀罕?稳成的想法对,随着经济发展社会进步,如今是日子越来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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