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溪
赵景深
(1)这是一个难忘的聚会。
(2)一九三一年秋日,我们这几个忙于笔耕的人会聚在一起去游西溪。从松木场雇船前进,桨声一动,我们的心也愉快得欲飞了。船里共八个人:戴望舒与杜衡夫妇,钱君陶和他的小弟弟,娄子匡,我的妻和我。钟敬文因事未到。戴杜两兄是抛下他们一大堆为辑录小说,戏剧掌故用的线装书来玩的,钱氏兄弟则是从上海赶来的,娄子匡又是搁下《民间月刊》的编纂工作来应约的,我的妻和我也是一样的忙里偷闲:我们又怎能说这个会聚不是难得的呢?不忙,又怎能知道忙里偷闲的愉快呢?
(3)船向前移动,山回路转,野柳在船篷上披佛,乌桕也在岸上伸出头来窥伺。忽然荇藻攀住了船底,发出嗤嗤的声音。望舒坐在船头,顺手将手杖放在河里把一根野草连根挑起;说时迟,那时快,一搭过来,连泥带浆的快要搭在杜衡的头上,杜衡忙把头闪,野草仍旧滑到水里去了。全船的人都清脆的哈哈大笑,笑开了船旁的水波。
(4)起初还只是稀疏的芦苇,慢慢的船行到蒹葭深处,恨不身化为水鸟,出没其间也。
(5)我倚着船舷,生了遐想:一会儿玄妙的想到《水浒传》上的蓼儿洼,一会儿低吟着白居易的《琵琶行》:枫叶芦花秋瑟瑟!
(6)船停在交庐庵,大家都走了进去。和尚献上茶果,又拿出画幅来看。其中有一个画卷,很长,画的就是西溪的芦花,一面展开,一面就仿佛肉身跳入其中,与之俱逝;如果说许多立轴横条中有什么值得追忆的,我想就是这一幅了。我糊涂得连作者的姓名都已不能省记,但又何必省记呢,痛饮芳醪的人沉醉之不暇,更那来工大引经据典!
(7)经过回廊,望舒眼快,瞥见一个小沙弥正在一个小僧舍里卷着一轴我们所不曾见过的画,他快步的跳了进去,大声的说:怎么?有好画不拿给我们看?我们都随着拥了进去。起初小沙弥不肯,后来还是强不过我们人多,只好拿给我们欣赏。我们看看也不过如此,很快的就放了手;看画的时间远不及索画的时间;其实,看画的兴趣也远不及索画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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