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每逢下学的时候,附近的那所小学,就有稠厚的人群,糊在铁门前,好似风暴前的蚁穴。那是家长等着接各自的孩童回家。在远离人群的地方,有个人,倚着毛白杨,悄无声息地站着,从不张望校门口。直到有一个孩子飞快地跑过来,拉着他说,爸,咱们回家。他把左手交给孩子,右手拄起盲杖,一同横穿马路。
②多年前,这盲人常蹲在路边,用二胡奏很哀伤的曲调。他技艺不好,琴也质劣,音符断断续续地抽噎,听了只想快快远离。他面前盛着零碎钱的破罐头盒,永远看得到锈蚀的罐底。我偶尔放一点钱进去,也是堵着耳朵近前。后来,他摆了个小摊子,卖点手绢袜子什么的,生意很淡。一天晚上,我回家一下公共汽车,黑寂就包抄过来。原来这一片停电,连路灯都灭了。只有电线杆旁,一束光柱如食指捅破星天。靠扰才见是那盲人打了手电,在卖蜡烛火柴,价钱很便宜。我赶紧买了一份,喜洋洋地觉得带回光明给亲人。之后的某个白日,我又在路旁看到盲人,就气哼哼地走过去,说,你也不能趁着停电,发这种不义之财啊!那天你卖的蜡烛,算什么货色啊?蜡烛油四下流,烫了我的手。烛捻一点也不亮,小得像个萤火虫尾巴。
③他愣愣地把塌陷的眼窝对着我,半天才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蜡烛的光该有多大,萤火虫的尾巴是多亮。那天听说停电,就赶紧批了蜡烛来卖。我知道黑了,难受。
④我呆住了。那个漆黑的夜晚,即使烛光如豆,还是比完全的黑暗,好了不知几多。一个盲人,在为明眼人操劳,我还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他,我好悔。
⑤后来,我很长时间没有到他的摊子买东西。确信他把我的声音忘掉之后,有一天,我买了一堆杂物,然后放下了50块钱,对盲人说,不必找了。 我抱着那些东西,走了没几步,被他叫住了。大姐,你给我的是多少钱啊?我说,是50元。他说,我从来没拿过这么大的票子。 见他先是平着指肚,后是立起掌根,反复摩挲钞票的正反面。我说,这钱是真的。你放心。他笑笑说,我从来没收过假钱。谁要是欺负一个瞎子,他的心就先瞎了。我只是不能收您这么多的钱,我是在做买卖啊。 我知道自己又一次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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